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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中的传统与艺术自由
——批评家吴永强与艺术家赵弥的对话
成都艺术家赵弥出生于艺术世家,是号称“蜀中四老”之一的著名国画大家赵蕴玉先生的嫡孙,近年来在国内艺术界声名鹊起。其创作横跨国画、油画,也在装置等当代艺术领域有成功的尝试。其成就受到艺术界、评论界的广泛认可。本期我们邀请到赵弥本人和著名文化学者、艺术批评家、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吴永强先生。二人将围绕赵弥的创作活动,就当代艺术的诸多问题展开一次对话,以飨读者。
吴永强(以下简称吴):赵弥先生,在成都、四川乃至全国,你都是一位有名望的艺术家,在创作上横跨国画、油画和装置等诸多领域。尽管这种艺术上的跨界行为在欧美早已很普遍,不管艺术家还是观众都不陌生,不过,在国内这仍然是一个问题。因为还流行一种看法,认为国画家就应该是国画家,油画家就应该是油画家,否则不地道;尤其是,当人们看到一名画家同时又做装置或者甚至又搞行为艺术时,就更认为他不务正业了。这其中实际上包含了一个关于艺术家专业身份的问题。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或者说,作为艺术家,你如何为自己给出一个定位呢?
赵弥(以下简称赵):你实际上指出了一种现象,就是说,很多人仍旧怀抱我们学科体制的一贯灌输而导致的方法论。时至今日,我们仍纠结于一个人所从事的“专业”,并以此论断此人的学术身份是可笑的,这也是教育体制和工作体制多年的保守不前所导致的集体荒谬。我热爱艺术,并致力于探索艺术的未来,因此我乐于尝试多种我感兴趣的艺术形式,这也是艺术家标榜的“自由精神”的实践。我想,我的定位应是基于“自由”的表述。
吴:我想你的意思是针对艺术家而言的。就我们今天对话的语境来说,这也是自然而然的。艺术家的确是自由的本能捍卫者,为了实现表达的自由,艺术门类的界限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如像装置、行为这些20世纪才出现的艺术表达方式,按照传统惯例,就难以有一个确切的归类。我想,你对装置艺术的喜好也许可以在这里找到动机。事实上,这几年,除了绘画创作,你的装置作品在艺术界也越来越为人所知,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反响。虽然你的话已经对我想了解的问题有了一定暗示,但我还是想更具体听一听你对装置艺术的看法,或者问题可以换成:你本人从事装置艺术创作有些什么体会?
赵:除了材料运用的综合性和自由度之外,装置艺术对我的吸引源于其呈现方式的直接性,现场性。我对装置之所以有一种喜好,是因为我认为,虽然当代意义上的“装置”是西方的概念,但就东方文化而言,中国传统的园林、陈设、文玩无不透露出对物质的利用乃达到视觉对心性的影响。它与时下的所谓“装置”是同理的。我在创作作品时就是这种感悟,即以不同于绘画的制作手段探求理想主义的最直接表达方式。
吴:这倒是很新鲜。是否可以理解为一个传统文化爱好者的本能反应?也许还可以用来为中国传统文化超强的同化力提供一种个人经验。这使我想到你用竹子做的系列装置。好像从前用这种材料做装置的人不多,如果你不是唯一一个的话。很多次展览上我都看到过你的竹装置。去年,你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的装置作品《风动竹动》也是拿竹子做的。在创作中你跟竹子的这种缘分,是否可以溯源到你身上的那种传统文化情结?因为我们都知道,竹子在中国传统诗文和绘画中是一个重要的意象。
赵:你说得很对。再具体点,就是传统的文人理想。这种传统情结始终作用于我的创作脉搏。中国画传统之被等同为文人画传统,也是因为这种情结代代相传。文人画用得最多的题材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这些东西寄托了文人的理想。所以,竹对于中国文人太具吸引力了,早已经成为一个符号。我想,这现成的文化象征不是最简易的可利用之材吗?我之前的系列装置用竹来做,就是想让西化的、现代的形式,能够跟东方文化协调起来。说它是在探索传统符号的现代意义,或者说是在让现代形式服从于传统文化符号,对我来说都一样。目的是化解中与西、传统与现代、保守与前卫的隔离,沟通艺术的普遍精神。
吴:听你这一番话,我突然想,是否可以这样来形容你这个人和你的艺术呢——西方其表,东方其里;当代其表,传统其里?当然,这个意思并不包括价值判断。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能够不断在西方和东方、传统和现代之间进行自由穿越。所以,你在艺术圈也收获了跨界的影响力——既在传统书画界有影响,又在当代艺术界有影响。艺术上的朋友也遍及两个领域——不过,我估计,传统书画界的朋友是把你当成一位国画家来接受的,当代艺术界的朋友是把你当成一位当代艺术家来接受的。那么,你自己更愿意被当成哪种角色呢?
赵:我更愿意看到从我们这代艺术家始,对“艺术“的理解能够消解掉“新”与“旧”、“东”与“西”、“传统”与“现代”、“保守”与“前卫”等评判法则。20世纪初期开始的文化革新确立了与“旧文化”相对的“新文化”概念,49鼎革以后又确立了苏联式的文化艺术制度,85新潮,以反叛精神为旗帜确立了艺术的准绳是前卫性,乃至形成今日“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两大阵营。似乎水火不容,非要分出高下。百年来我们始终抱着“革命”的行事法则去理解文化变迁,但其实西方不是这样,他们没有我们近一个世纪的革命史,其文化是自然循序发展的,是理得出脉络的,故他们反而能平静地审视,接纳,尊重自己的文化。我们要么“传统”要么“现代”,要么“保守”要么“前卫”的文化主张,就显得自信不足了。我更愿这种畸形的文化判别法早日终结,因为,我们就是且只是艺术家。
吴:看来传统文化中一般为人们所诟病的某些东西,在你这里统统变成了优点,比如,中庸可能被别人看成和稀泥,在你这里就变成了包容。我开始理解了,为什么你一方面强调自由精神,一方面又对文人传统有高度的认同。因为在你这里,两者的和谐多于矛盾,或者干脆不存在矛盾。不过,无论你自己怎么看,你经常采用的前卫手段,还是使人容易把你划进“当代艺术”圈子。甚至你的跨界行为本身,也代表了某种“当代性”。假如单看你的绘画创作,算是缩小范围了吧,我们也立即发现,跨界的问题依然难以回避。不过我仍然想顺着刚才的问题问下去:你自幼习书学画,是从中国传统艺术的教育背景中走上艺术道路的。而在你的绘画创作中,既有中国画,又有油画,特别是最近十多年来,你更经常地以一个油画家的形象出现了。为何有这种变化?是否意味着你认为油画的表现力相对更强呢?
赵:中国画对于中国人是个相对熟悉的经验,油画则相对陌生。我喜欢尝试那种陌生经验带来的愉悦之感。这几年可能油彩绘画多一些,也是心性所致,因为我的创作是自由的。至于国画和油画,我明确而有把握的是,它们都只是表达手段,不存在表现力孰弱孰强的问题。
吴:明白了。让我们再一次抛开价值判断,也暂时不考虑文化传统,单看媒材和语言,国画和油画,显然分属两个不同的体系,这样,从国画创作跨越到油画创作,一定面临某种转换。在这种转换中,你遇到过困难吗?如果存在困难,你又是怎样克服这些困难的?同时,有了在两个画种之间穿越的体验,你有些什么值得大家分享的经验呢?
赵:这倒是我很愿意回答的问题。即使理论上好的绘画无所谓工具材料之别,但落实到表现手法,制作手段上它确实有不同,这种不同可以给你带来新奇,也可以徒加烦恼。首先是绘画语言的习惯可以让你在这种转换中感到不适。只有靠时间,时间去习惯另一语言并体会了乐趣。两种语境中穿梭的愉悦,就像你除了会骑自行车又学会了驾驶汽车的那种感觉。
吴:现在来问一个相对私人的问题。我们知道,你出生于书画世家。爷爷是号称“蜀中四老”之一的著名国画家赵蕴玉先生,如今,你和弟弟赵洋也都成长为知名艺术家。可以想象的是,家庭的熏陶对你们走上艺术道路一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么,就你自己来说,你认为从中获益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赵:对艺术的热爱,这是最重要的。家庭的熏陶和启蒙是恩赐,促使我们自然地踏入了艺术之门。不论哪个人遇到这种恩赐,想必都会感到,这是人生之最大得益。
吴:下面我们来谈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你是成都著名当代艺术团体“北村独立工场”的主要成员。这个团体以规律化、常在化的艺术展示活动,在国内艺术界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要谈成都当代艺术,就绕不过这个团体。去年十一月底,“北村独立工场”还整体被邀请赴京,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了展览。你能谈谈这个展览吗?其次,就你自己的体会来说,团体对单个艺术家的创作究竟会出现些什么影响?好的或者不好的?
赵:“北村”是一个很有趣的艺术家群体,它标榜的“独立”精神是吸引我参与的缘由。这个群体中魏言、李勇政、陈镪、张羽等同志者都是非凡的艺术家,很有幸跟这些优秀的人共同探讨艺术。在尤伦斯的展览是“北村”在北京的首次亮相,被尤伦斯誉为最具探索性的一群人,这已是我最想得到的褒誉了。至于团体的影响问题,也许有团体影响束缚单个艺术家创作的现象存在,但是我没有遇到。因为“北村”宗旨“独立性”,就每个艺术家而言没有任何束缚或顾忌,所以它对艺术家个体没有不好的影响。
吴:第二个问题是:你是一个完全靠创作生活的艺术家,即人们通常所说的职业艺术家。这就不得不使人联想到艺术市场的问题。我的好几位朋友都是你作品的藏家,你的一些作品——例如如《假象系列》等——也曾经在拍卖场上创造过令人羡慕的纪录。哪怕不谈别的方面,单说市场,你都算是成功艺术家了。那么,在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之间,我能否代替大家向你讨一点忠告?我想这可能是艺术家、艺术爱好者和艺术鉴藏者都比较关心的。
赵:理论上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是两回事。但是,现实地看,两个东西又不能说全没一点关系。人人都不傻,没有艺术价值作保证,市场价值何以谈起呢?所以,照我看来,货币仍然可以说明一些艺术价值。真正值得关心的是,如今还有很多好的艺术家和作品没有得到相匹配的市场价值。这说明你们这些教授和评论家还大大有事可做。缺乏伯乐,怎么有千里马?当然,这不是艺术家有能力关心的事情,艺术家需要调整心态,既然选择了搞艺术,就先要想通,要做怎样的一个艺术家,做富有的艺术家和做启迪他者的艺术家。对于这两者,我想高低不言而喻。好在我和我周遭的艺术家,都应该不止提升市场价值这点“野心”。
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看来今天的访谈只能到此为止了。非常感谢你,让我们大家分享了这么多有益的经验。就我自己而言,最大的教益来自你对艺术自由的看法。在你把中国文化和传统价值带入“自由”的概念、来阐释自己的艺术理想时,我感到艺术的自由有了具体的内容和质地。虽然你的解释基于某种特殊的个体经验,但是,它的启发性却是能够被普遍化的,那就是,艺术没有空洞的自由,就像任何领域的自由一样。再次感谢你!
2013-2-27于成都三圣乡画意村
作者:吴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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