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7日，北京下了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大雪。去798刘力国的工作室采访那天，798厂空旷的厂房角落以及僻静巷道里的树下，积雪尚未融化，但是初春的气息已经弥漫开来。采访刘力国，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断闪现出来的思想火花，充满激情的跳跃式的表达，让我在领略他丰富思想的同时，感到了不可捕捉的恍惚。

　　留在中国是幸运的

　　刘力国的思想异乎寻常的活跃。漫谈式的采访从他当初那些去了国外的同学说到艺术家的创作与生活。毕业于中国戏剧学院舞美专业的刘力国是圆明园艺术村早期的“村民”，就像他义无反顾选择在画家村漂泊一样，他的不少同学选择了当年颇受人羡慕的海外生涯。十几年后，刘力国和当初留在北京的一些艺术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领军人物，而那些远走异国他乡的人，在脱离故土、脱离当代艺术氛围的环境中，成为一群孤独而失落的人。

　　刘力国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初，国内物质的贫乏和精神上的禁锢与西方滚滚而来的物质和精神产品形成了巨大的冲突，这种冲突让人迷茫，也让人觉醒。从某种角度上讲，正是这样的大刺激、大变革、大冲突成就了刘力国。刘力国认为他自己走过了这样一个心路历程：国门没有打开之前，我们自认为我们的生活很好，很经典，国门咋一打开，西风吹进，才发现我们和西方差距巨大。然后是全盘西化，然后是泥沙俱下，甚至是西方流入的糟粕，我们都全盘接纳。最后，重新回归到中国的经典文化。今天，谈起往昔，刘力国心平气和：“留在国内是幸运的。我们在中国在北京接触到了世界最前沿的当代艺术展，这是在海外处于边沿的中国艺术家所不能想象的。”当然，从十几年前的圆明园生活到今天，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痛苦，刘力国基本没有提起。

　　艳俗是为了警世

　　也许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使然，或者是天性中崇尚真实自然，刘力国一再称自己是小市民的一员，最喜欢记录小民的生活，他认为：“《罗马假日》里的公主与绅士之爱离我们很远，和我们没关系，倒是周星驰抡起板斧时让我觉得光芒四射，让我们兴奋，离我们很近。”

　　应该说，中西文化的碰撞与反思，对人性真实的关注，这些都很深地渗透到了刘力国的作品中，形成了刘力国式的通过高雅与低俗混搭的风格，屁股与花瓶成为刘力国作品特别是装置艺术作品的符号。“屁股在西方人是表现性感的地方，在中国人看来屁股是不可暴露的地方，差不多是人的生命线一样珍贵和重要。”刘力国在中国人所喜爱的具有装饰和审美价值的花瓶上，以最不雅观的姿势呈现出最不雅观的屁股，他的目的就是嘲笑并警醒：不能丧失对传统的记忆。“用粗俗的语言，迎上西方，去打他们一个嘴巴。”拒绝简单、表面地模仿现实生活，希望发掘这些生活层面下的社会意义，这就是刘力国创作这些被称作艳俗艺术的作品的初衷。

　　独立思想与艺术家的责任

　　刘力国作品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其实这种冲击力有很深的内在力量，那就是源于他多年来独立的思考和独立的思想。刘力国非常强调艺术家精神的独立。“艺术是思想，不是技巧。”有两种人群，一种是永远站在人群中间的人，一种是永远站在人群旁边的人，刘力国显然是后者。他认为，许多人不知不觉养成了惯性的判断标准，或者是大众的判断标准，形成了精神上的依赖性。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和独立的标准往往会受到攻击。但是，精神的独立却应该是艺术家的追求和思想准则。对于当代艺术家来说，就是记录当代历史，开创当代历史，如果艺术家的心灵和眼光不是自由的、开放的，那怎么能够有优秀的作品产生呢?艺术家也许不能改变现实，但可以通过作品反映现实，警示现实!

　　激烈批判到温和关怀

　　接触过刘力国的人都能强烈感觉到他的激情和尖锐。这种性格体现在他的作品里就是冷嘲热讽以及毫不留情的犀利。尤其是在他早期的作品中最为明显。

　　2007年，成为刘力国风格的一个转折：从装置艺术转到绘画，从犀利尖刻转到温和单纯。刘力国是个永远追求创新的艺术家，他说，当代艺术必须要有活力，要有活力就必须不断改变，在装置艺术的高峰，他选择了转型，用新的发现来刺激自己的创作热情和风格。这个发现就是视觉上的“炫”和“丽”。在刘力国看来，“炫”和“丽”所呈现出来的奢侈感与纸醉金迷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奢侈是物质，是文化，是精神，是空间”。

　　刘力国新近创作的布面油画试图表达对奢侈的肯定。他用了大量的金色，成片成片的金色，他甚至削掉笔触，以使画面更趋单纯和简洁，以最少的语言传递最丰富的炫丽的意念。同时，刘力国保持了一贯的冷眼旁观的批判精神，通过美丽的风光，警示人们正如美是有毒的，奢侈这种美一样充满毒素。

　　同样有态度，同样是批判，但与从前的作品相比较，这些新作明显变得舒缓平和。，更具包容性。

　　从激烈批判到温和关怀，从犀利到温和，这是一种升华。我看到了一个新的刘力国。

作者：魏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