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情敌·臃肿·南人北相

十日记2007年11月上旬

 

中国批评家年会

走了一趟北京，失去了四天的光阴，得到了一颗走神的心。批评家年会还去不去？不大想去，不过组委会都买好了我往返的机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权当探亲旅游。会场设在通州，又没有机会逛书店了，好处是能同老友窝在一起聊天，听听故事和新闻，以便将来写小说。 (11.9)

 

云岗埋单我请客

“不超脱的人才出家。出家了还上传媒，不是没有参透，就是继续在做秀。”谈起出家时，黄雅莉这样说，声调像当年一样高亢。黄雅莉在新潮时期是一颗引人注目的新星，雕塑和陶艺作品俱佳，曾参加1989年北京现代艺术展，后来举家移民温哥华，而今巡回中国拍纪实照片，拍到了西安，到我家聊了几小时。她说高名潞请她复制一组十二件新潮时期的代表作，参加在西班牙的展览，她嫌麻烦。我建议她复制两三件，作为重新进入中国的表示。我请黄雅莉吃饭，陈云岗埋单，任焕斌作陪，郭延容在场。陈云岗是中国雕塑艺委会的副主任，任焕斌是西安美院装饰系主任，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作品富于幻想，见附图。郭延容是我的研究生，快要毕业了，让她参加一些活动，有利于扩大谋职范围。让陈云岗埋单不好。“文章不为稻梁谋”，而今应当改成“文章难为稻梁谋”，因为写自己想写的文章，稿酬太低。我决定明年要画画了，了却一段心愿，也有助于请客，不能总是让老友掏钱。构思了十年左右的画面，好歹也该出笼了。 (11.7)

 

楚辞与诗品

严善錞组织的深圳雅集就要临近了，他在电话中谈起楚辞同诗经、汉赋、骈丽文、唐诗、宋词、元曲的比较研究。楚辞对历代文人的影响大于诗经，原因首先在于文体比较自由，不像诗经多为四字一句，显得刻板。年轻时，大学生都爱宋词而不爱唐代五言和七言格律诗，也是因为感觉刻板。更随意、通俗的是元曲。不过一旦通俗到了像说话，诗歌也就走到了自己的尽头，所以元曲之后，五百年间不再有新诗体。严善錞发来几篇文章，是他参与策划的“闲情逸志－第五届国际水墨论坛”的文稿，其中有邵宏谈论回文诗的文章，有王霖关于宋代画家收藏书画的议论。邵宏是广州美院研究生部的主任。王霖37岁，没读过大学，擅长用古文写作，相当于大学古汉语专业资深教授的水平。有一位名叫陆蓓容的女生，才21岁，文章像林语堂等30年代的文人一样漂亮，严善錞说他的读后感是自己应当挂笔。（11.6）

 

朱青生埋单

今天下午我发言，经常不开会，发言也失去了激情。按照中国习惯，会议组织者必须管饭。今天理所当然应该先吃老外的，可是法国尤伦斯艺术中心打破常规，只开酒会不管饭，于是临时形成一个饭局。散会时见到了周彦、孔长安和唐庆年。唐庆年在洛杉矶当职业画家，周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大学执教，孔长安从意大利赴美经营他的非美术事业。我们一道乘车，同行者还有在美国出生长大的王必慈，现在住在北京考察当代艺术。她是巫鸿的博士生，下午老外采访时充当过我的翻译。周彦事先约了朱青生，两拨人分头乘车在北京拐弯抹角地约会，中途还临时变线，浏览了潘德海的画展。路灯下与朱青生碰头，同行的是一位身段苗条的白领丽人。一打招呼，呀，竟是阔别了18年的陈威威! 当年我客串《美术》杂志，与张士增、栗宪庭、葛晓琳、陈威威在一个办公室，陈威威负责版面设计。而今陈威威成了“中评网”执行总编兼副总裁，红艳依旧，谈吐却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中国美术界吃饭的不良习惯，是找一位名家埋单。分头打了几个电话，不是关机，就是走不开。我主张AA制，朱青生坚持自己付款，表明是地主。餐桌上聊天，听朱青生陈述学术主张，天南海北，洋洋洒洒。朱青生是国际批评家协会唯一的中方代表，有海德堡博士头衔和北大博导的身份，能用德语和英语交谈，未来的中国批评家协会秘书长的最佳人选。像我这样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和利索的角色，充其量只能作为外围成员。说不好普通话，当然也不必气馁。毛泽东一口湘音，说出来的都是“最高指示”。贾平凹一口陕腔，问他为什么不说普通话，他说：“我不是普通人，不说普通话。”我正在采集世俗故事，特地转移餐桌话题，抛砖引玉，于是众人说起逸闻轶事，奇奇怪怪，虚虚实实，有可爱者，有可恨者。其中有个关于情敌的故事，将来我会改编进我的小说。(11.4)

 

曾梵志说臃肿

曾梵志请刘明、萧正和我吃晚饭，我约了朱青生。聊了几个小时，谈到吃喝与金钱，引申到体形臃肿之人。曾梵志说，一脸一身的浮肉，显示的是邪恶和欲望。这种观察，可以说深入骨髓。臃肿(臃腫)这个词，造得很形象，看一看就让人腻。曾梵志画人，画中人常常都像剥了皮和剔了油，绝不臃肿。他的三联画《协和医院》，最近拍卖成交价是四千多万元人民币，排名第二；当年他卖这幅画，只得到六千元。我问他捐款盖过小学没有，他说众多希望小学在穷乡僻壤建成之后，找不到教师，很快就荒废，如同种树，种了一大片，由于不管理，第二年全部死光。朱青生提到自己筹办的现代艺术文献库，曾梵志表示有兴趣投资。(11.3)

 

南人北相

尤伦斯艺术中心“85新潮”展览参与的嘉宾在今晚聚会，雕塑家陈文令带了他的工作室办公室主任，开车来接我，刘明夫妇和黑鬼父子同行。谈到做学问，我说钱钟书写书，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显示出的只是才气和幽默，类似于朱熹所谓的玩物丧志中的玩学问。刘明夫人萧正认真读过钱钟书的书，她说很多人的学问都是面向社会的，而钱钟书的学问是面向内心的。她的判断可能比我的更贴切。我只是在大学读过钱的《宋诗选注》和他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册。萧正声称自己是家庭主妇，职能如同国务院总理。我说吴仪一生不结婚，只能当到副总理。因为堵车延误，陈文令请我们在北京饭馆吃饭。饭馆在中国美术馆附近，入口一带很不起眼，但陈设讲究，桌椅瓷器都是清代遗物，菜肴清淡可口，都是清代贵族的吃法。饭馆题词是清朝末代皇后婉容的兄长的手笔。饭馆总经理张娜小姐听说陈文令来了，亲自出来点菜，价格不菲。陈文令送给她两本个人画册，我建议她放在案头陈列，将来会有很多艺术家的画册跟进，成为画家与饭馆相互衬托的身份标志。陈文令一米八零，南人北相，一看就不同凡响，而今事业大进，受到众多收藏家的关注。他与黄永砯、蔡国强、许江、邱志杰都是福建泉州-漳州人氏。那里山海壮丽，四季分明，不冷不热；人人吃鱼长大，智商出众。诸位：想培养人物，赶紧到那一带去找高大老公或娶高挑媳妇生孩子。(11.2)

 

作者：彭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