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80年代后期，作为对“新潮美术”的反思和反拔，有过关于“纯化艺术语言”和“大灵魂的生命激情”的争论。论争发端于对一些“新潮美术”作品的图解化、概念化以及艺术表达上过于粗糙、空泛的反思，最终落脚到对艺术的功能和艺术家使命的争论探索。时间转瞬过去了十多年，尽管这世界变化也快也大，但那场争论所要解决的问题即艺术的功能和艺术家的使命问题依然存在，只是人们不再激烈争论，而是以各自的行为方式表达各自的态度和立场。

　　关玉良的艺术生涯开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表面上看他与那场当时席卷全国的85“美术思潮”似乎并无关联：

　　“八五、八六年美术新思潮席卷全国。我竟沉浸在反思中……美院内外一片‘学术思潮’大讨论，热烈非凡，我却静静观察者，缺什么补什么，自己最知道。”

　　然而事实上那场“中国的视觉革命”从正反两个方面深刻的影响了关玉良的艺术发展。一方面，相对游离于“新潮美术”之外，使他能对自己在艺术表达上的粗糙和空泛时刻保持应有的警惕；另一方面，“新潮美术”又确实开阔了他的艺术视野，尤其是令他感受的了时代热情的气息，启发他认真思考艺术的精神性问题：

　　“如果失去对生命本源的关注，不可能产生举世瞩目的作品。如果艺术不能引导人们从冥冥中见到光明，不能向观众提出问题，不能表达可知世界的美学思想，那她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不用说画家这段发自内心的真诚独白，有着十分浓厚的“新潮美术”的味道。正因为如此，批评家刘骁纯认为“关玉良艺术基本取向并非他个人独有，它大体可以归入80年代在中国大陆与现代思潮同时兴起的原始风、民间风。这般风兴起的前提是西方现代艺术的涌入，它打开了人们的视野，改变着人们的观念……”

　　我想，关玉良的艺术在90年代之所以能获得巨大的成功，是因为它们同时具备了以下三个方面的因素，即：与时代同步的强烈饱满的精神性表达、艺术语言的督导和精到，以及本土的、民间的艺术文化资源的巧妙转换利用。

　　对于关玉良的彩墨画艺术，有评价认为它们是艺术家对生活、对人性、对人类、对社会的了解；画家兼评论家程大利感慨于关玉良的作画时的专注与顽强，说可以听得见关玉良“画中的呼吸和心跳，这大大有别于文人画的‘玩’法。”他认为关玉良是用心去画画、用生命去画画的，在关玉良的心灵深处有一种可以构成博大人文精神的苍凉和悲剧意识。难道这不正是80年代末人们所担心的，会在“纯化艺术语言”的声浪中淹没的“时代灵魂的生命激情”麽？有必要指出，由于关玉良90年代艺术上的成功与他在几届艺术博览会上的极其引人瞩目有关，这多少使人容易忽视他作品的精神价值。事实上关玉良是一位使命感极强的

　　艺术家，在他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应该是艺术家对社会所尽的一种责任，也应该是他们对人类的生存与社会的发展的一种关注和看法。现代艺术应该充分反映人类的生存环境，这是现代艺术创作的源泉。”（摘自画家笔记）

　　如果说关玉良二十世纪80、90年代的彩墨和墨象作品中的那旷渺、幽远的意境和神秘、粗狂而豪放的意象所传达、所张扬的是一种体现生命本能的原始生命感觉个原始生命力量，它们来源于艺术家内心深处的渴望，是艺术家对“时代灵魂的生命激情”的呼唤；那么关玉良近些年来所大量创作的雕塑作品《都市人》。《大雕塑俑》以及正在实施中的宏大的《当代俑》创作计划，则是艺术家对社会的一种反思和批判，是艺术家对当代社会之“精神与物质的失衡”、“全面远离崇高道德的精神家园，失去人类进化的方向感”的深沉焦虑，其创作主旨是他在彩墨艺术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由苍凉感和悲剧意识构成的人文精神的延伸。所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些作品正是艺术家忧患意识的载体。关玉良的墨彩和墨象作品与其新近的雕塑作品不仅在媒介语言和创作方法上不同，它们的精神性诉求，也有明显差异，这是因为它们是与时代同步的精神性表达，近二十年来中国的社会生活与文化语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变化，而关玉良又是一位对时代生活热情关注，对文化语境颇为敏感的艺术家。如果说关玉良的墨彩、墨象作品的艺术诉求是对时代灵魂的生命激情的呼唤，那其实是通过张扬原始的生命感觉和生命力量在呼唤中国社会的现代性；它的雕塑及新近构思的场景装置作品则显然是对当代社会的尖锐提问，艺术家要以自己的良知去质疑我们时代的某些“当代性”。

　　关玉良彩墨、墨象作品艺术语言的特色，他对传统重彩画法和水墨材质性能的细腻把握，以及对东、西方传统与现代各种绘画元素的巧妙综合运用，圈内已有不少分析评价，本文不赘。我以为，值得注意的更因该是艺术家对本土的、民间的艺术文化资源的转换利用，从这一层面上看关于良一直是在积极探索一种本土化的现、当代艺术方式，或说是一直在以一种本土化的方式走向当代。近年来关玉良更多的利用传统陶瓷媒介进行创作，他认为这能最直接、最充分的体现自己对人类社会的感受和思索。在宏大的《当代俑》创作方案中，关玉良将几已成为民族文化象征的符号的传统陶瓷特有的彩绘纹样和着色技术效果（青花、粉彩、釉里红等）运用到大场景的装置制作中去，有意让传统与现在、本土与世界构成鲜明有趣的比较，这无疑将引发人们对我们文化走向的积极思考，即：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将如何深入到民族传统文化灵魂中去感悟东方文化的精神气质，探究中国古典艺术及民间艺术的文脉传统，以便能在自己的艺术语言中融入民族文化的意趣，在自己的作品中保留传统文化的气质氛围。

作者：皮道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