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记宗炳每作画，必先登百尺楼头，掇其梯级，始能位置经营，尽其幽情旷远之意。盖画道至清，易为世缘所扰，求寄身事外，已不可得。唯赵均先生年来栖居津门，书斋中味道澄心，得传统艺术之精髓，故其人物画气息典雅中正，笔致幽渺遒劲，不染尘埃。

    我曾拜访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主任赵均老师作画，感悟良多。时在某年金秋的一个下午，我们畅谈 过后，先生画意渐浓，便展纸素壁，我从一旁观赏。开始见其表情闲静，眼神明亮，稍许眉宇间英气聚散，若风卷云舒，又若风雨雷霆骤至，顷刻又归于平淡，知其已成竹在胸也。又见其腕下藏掖的毛笔在盘上探锋濡墨后略蘸清水，迅即杀毫入纸，笔锋使转抑扬顿挫，蹈虚揖实，追光射影，如舞者在空中任意挥洒又如剑客招招见式。此情景使人脑海浮现唐代佳人公孙氏舞剑器的情势，其矫健身影和上下翻飞的飒飒风姿锐不可挡，可见书家以此为灵感与契机，通感所在理之固然。在场观者都为赵均先生即兴神驰，放笔直取，从容不迫的创作状态所感染，目光齐聚笔端，同其节奏。见他笔走龙蛇、线条墨韵迭出，一个个鲜活的形象跃然纸上，其画姿亦极具节奏韵律：或紧贴画面，精描细勾；或退出丈外，总揽全画；或悬腕挥写，直抒胸臆；或蘸墨调色，细心渲淡，甚至有时手舞足蹈、不能自已。观者时而屏息凝神，时而揣度深思，精妙之处不禁击节，甚有观止之叹。观其画先生不曾以技巧惑众，但却饱含修养，非高手所不能为 ，其笔墨堪称当世之绝品。观者起初还不时谈画论艺，品头论足，后竟全然忘乎所以，先生更是出神入化不能自已，大有解衣般礴之率意，皆神之所畅使然也。由此使人想到中国画能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必有其过人的艺术特质。

    古来素有“书画同源”之说，自顾氏的铁线行云，曹氏的曹衣出水，张氏的粗线细笔，至唐代的吴带当风，中国绘画史无不以书法艺术的笔法并肩演进，成异体同源之势，而反观当今之画坛，一些画人放弃书道格韵，整日追求鬼魅怪异，以求新务奇为便宜之法，以苟营名利为目的，此等做派早已丧失中国画之灵魂风骨。在偏离书画正统的今天，赵均先生仍不惑时流，守真不怠，秉承人类文明之精髓，融中西美学之特质，扬中国书画之大道，知其难为而为之，此种精神难能可贵。赵均先生是既有造型艺术之天赋才能，又擅运用笔墨传神抒怀的画家，其古典写意人物画的笔法，近观落笔有碑体之重，提按使转，俊朗清奇。退观则觉其风动飘逸，敏捷轻盈，挺劲俊秀；有高山流水、春蚕吐丝之美，又有气贯如虹，荡尘涤垢之势，笔墨生发，一气呵成，无机巧造作之意，有天籁不羁之想。

    近代以后，与古文人相对应的新知识分子，有着不同的精神与文化生活。古人对书画之理解往往寄托于出世之想，而今日知识者所应关心的还有社会进步和民族与人类的未来。赵均先生虽画古人之衣冠，但将其形象、神韵借笔墨表现的淋漓尽致，以诗为魂，以书为骨，气息高华雅正，超然物外，在精神的层面已融汇中西古典艺术美学之精华，创造性的显示出中国画的正大意象与悠远情怀。

    南开大学东方艺术系肩负古典主义大旗而声威远播， 已为中国传统画学之重镇，系主任赵均先生天资卓然，其学养、技法臻于完善，其白描之绝艺，神乎其技，接续传统，弘扬经典，有缘今日得见，尽信矣。

    （黄戈，江苏省国画院副研究员、傅抱石纪念馆馆长助理、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作者：黄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