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伍建平  
教授  
湖南省水彩研究会会员   
   
发表于《中国水彩》  

           艺术的“意味形式”是英国艺术评论家克莱夫·贝尔(1881—1966) 1913年在《艺术》这本书提出的命题。在书中，贝尔认为：只有能够激起人们审美感情的才能称为艺术作品。而激起这种审美感情的是艺术作品中的“线条和色彩构成的关系和组合”。具体地说：绘画作品中由线条和色彩等因素以特定的艺术方法构成的形式或形式的关系，就称之为艺术作品的“意味形式”。绘画作品的“意味形式”的形成是其构成因素:线条、色彩、明暗、块面的以特定的方式进行组合，当其所提供的信息正好与我们对事物的某种本质的审美认识和体验相接近或相一致时，这种形式就产生了意味，就能引起审美感情。艺术作品的审美特质是艺术家主体精神与客观美的本质相交融的结果。而艺术家的主体精神是个人情感、修养、生活体验的总和，审美的客观本质是形、色、线和人文背景的总体构成，这是对所有的艺术形式都适合的，水彩画也是属于绘画艺术，因此它对水彩画也是相适应的。所谓水彩画，就字义上看，是用水调和颜料绘制的图画。由于工具这个特点，水彩画与其他各种绘画有着显著的区别。但在今天来说，所谓水彩画，并不单单指用水调和颜料这一点而言，更重要的是因为它具有—套完整的、与其他画种截然不同的技法；它充分利用水色的作用，使画面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韵味。这种韵味就是水彩工具自身所体现的水色交融的意味。水色对现代水彩画是很重要的，其至具有支配画面的主宰作用。因此水彩画的意味形式构成除了艺术的“意味形式”因素的总特征外，还有其工具自身气体现出的意味形式特征，也就是说水彩画的“意味形式”的基本构成因素有：形式因素、人文因素和材料因素。   
然而，在水彩画艺术迅猛发展的今天，已经有很多的水彩画家为了追求作品的力度与分量，把水彩画画成了中国画或油画或者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形式概念单调的水彩画，甚至觉得这些作品是做出的，而不是画出来的了，在其作品中，水彩画失去了其“意味形式”。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有很多，但总的一条是我们对水彩画这种艺术形式的“意味形式”缺少深入的探究，对构成其个性的“意味形式”因素缺乏理解。很多艺术家在技术发达的今天变得越来越不愿动了，只是在家里抱着一大叠照片进行闭门造车，这能不失去其个性意味吗？要改变这种局面就必须去研究水彩画自身的“意味形式”，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深入生活，去写生，只有在写生中感悟的才是最真切的。  
   
         首先，我们可以在写生中感悟写生对象所构成的“意味形式”。  

         在感悟写生对象的“意味形式”时，我们可以从下面这些方面去考虑：     

         1、 在写生中感悟写生对象本身的形色所构成的“意味形式”； 写生对象不单是表现的形体对象，还是表现的构成形式对象。现实生活中大量存在着“意味形式”的因素，在吴冠中先生的优美散文中，有这样的描述：“江南乡镇，人家密集，那白墙黑瓦参差错落的民居建筑往往比高楼大厦更吸引画家。为什么?我们曾斥责画家们不画新楼画旧房，简单地批评他们是资产阶级思想。其实这是有点冤枉的。我遇到过许多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老、中、青年画家，他们自己也都愿住清洁于燥，有卫生设备的新楼，但他们都爱画江南民居，虽然那些民房大都破烂了，还是要画。这不是爱其破烂，是被一种魅力吸引了，那么魅力呢？除了那浓郁的生活气息之外，其中白墙、黑瓦、黑门窗之间的各式各样、疏密相间的黑白几何形，构成了各具迷人魅力的形式美。将这些黑白多变的形式所构成的美的条件抽象出来研究，找出其中的规律，这也正是早期立体派所曾探索过的道路。”  
   
        其实吴老先生所说的这些“白墙、黑瓦、黑门窗之间的各式各样、疏密相间的黑白几何形”正是“意味形式”的基本构成因素。当然在我们生活中也不尽止于在江南民居中去寻找那些构成因素，其实山川雄浑苍劲、河流宛转流畅、树林刚直、水田分割、城市广告与电缆交错、草原广阔的大地映和天空的白云与点缀牛马羊群的线条、色块、形体所形成的图案又无处不体现着构成的形式美呢，当其与我们精神达成了某种契合时不就成了“意味形式”吗?象平龙先生描写城市夜景的《灯火》、许海光先生的《梦里水乡》云希望先生的《高原牧歌》张克让先生的《古运河畔》刘亚平先生的《晚照》就把这种意味形式强调到了极至。而这种隐藏在具体的物象背后的“意味形式”，如果不到现场将自己的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结合自己的审美体验是无法感悟的，在画室闭门造车中永远也只能做一些程式化的创作而显得苍白，那样就会失去它应有审美感召力。   

    2、 在写生中感悟写生对象在特定光影、天气环境中所构成的“意味形式”；   

           很多很平常的景物，在平时可能并不能给人以审美的启示，但当其处于某一特定的光线环境时就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意味。一面白墙也许不能构成一种形式美，但如果加有阳光泻落的树影就给人一种不同的构成之美；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可能给人的感觉也是很零乱的，但如果有的处于阴影中，而又有露出在光照下，而形成一种大虚大实之美，而使杂物也产生耀眼的光茫，这对于水彩画来说也是很好表现的。象赵云龙先生的《暮归时斜阳正浓》、蒋智南先生的《太行山写生系列》《自行车系列》都是这一类型的优秀作品。  
   
            水彩画很善长表现雨、雾、雪这样的场景，但很多人表现的很概念，只知洒水撒盐来做这种效果。但也有很多画家就画得很不一般。象陶世虎先生的《小溪》高殿才先生的《山村腊月》李升权先生的《关东腊月》表现的雪、黄铁山先生的《开春》表现的雨后、王云鹤先生的《上海丽水路》表现的雨等都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和水彩画特有的水色效果。这些作品之所以具有其强列的审美召唤力，就是因为其具有了一种水彩画的“意味形式”，而这种意味形式的产生是与特定环境的光影天气情况所造成的气氛和艺术家当时的情感和情绪体验不可分的，如果你不到生活中去写生也是很难体会的。   

           3、 在人文环境和艺术家情感体验中获取的“意味形式”。   

           平凡的景物由于经历了不平凡的历史，有过人类文明的雕琢而使其显示出不平凡的意味。一块石头，一堵残墙可能没有多少引人注目之处，但如果与某一段特定的历史联系在一起了，就会和人的某种情感有了沟通而给予它一种生命，而形成一种特定的意味。这也就是那些古街、老巷、小桥之所以是经久不衰的表现主题的原因，这种历史的记录我们可以在书本中找到，但如果我们不到现场就会无法深入的进行理解，不可能在残砖断瓦和青苔斑迹中发现无情岁月留下的印痕，不可能真切的感受世事变迁经历的沧桑，而无法达到某种精神情感的契合不能产生意味，那么这样就不可能产生强烈的审美感受。   
   
         平凡的景物由于激发了艺术家的生活经验中某种情绪时，它也会显示出特有特的意味。生活中的景物或某一环境和艺术家曾经的生活经历中的景物有了某些相仿时，就会召唤艺术家对往事的一种忆念而间生一种审美意味。如蒋振立先生的《山寨》就是这种体验的结果。  

         平凡的景物由于艺术家在写生体验中发生了令其难忘的经历时，也会与艺术家产生一种情感的体验，而使其具有一种相应的意味。有人说草木也是有感情的，其实，这种情感体验的产生，往往是由于艺术家当时的情感经历就发生这些草木或环境中，使这些草木环境记录了艺术家的情感体验，而使其显示出了一种审美意味，召唤着艺术家想要表现的欲望。但如果你只是手捧一叠冷漠照片，就不可能发生这种情感经历，我想你也就可能无法体验到这种感情的存在，或者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烈和真挚。   

          其次，我们可以在写生中感悟绘画材料所特有的“意味形式”。  

          当水彩艺术还在幼年时期．有不少水彩画家曾借鉴过油画的绘制技巧，他们想以此提高水彩画的表现能力。可是，事实恰好相反、水彩画完全掼掉了油画技法的影响后，才在自己的道路上猛进，逐渐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独特的技法，从而与油画分庭抗礼，占据了绘画艺术的第二把交椅。今天，我们在许多优秀的水彩画中．很少再看到修改、揩擦和小笔点彩的痕迹，更少看到油画技法的影子。因此．我们似乎可以说： 水彩画的特质就是在第一笔中就产生产自已的特色。唯有如此，才能使水彩艺术无瑕可击，才能保证水彩艺术最本质的特征——颜色纯净，笔致肯定。任何的‘润饰’，都会使水彩艺术减损它的光辉。   

           这里所说的正是水彩画发挥出了它自身材料所特有的“意味形式”，才使它在绘画艺术的殿堂有了一席之地，能和油画等画种分庭抗礼。那么我们又如何在写生的过程中感悟这种材料带来的“意味形式”呢，我认为也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虑：   

           1、 水色交融体现的“意味形式”；水色交融，“水中有彩，彩中有水”，在透明朦胧、光景交织中浸透着诗意，是水彩画的意味所在。这种意味在写生时会得到极致的发挥，因为写生时不可能再给你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和等待，一切都只能在水与色的交融、笔触与线条的撞击中表现自己所感受的情感，使水和色、笔和形的关系发挥到极致。如果我们是在画室里进行闭门造车就有可能局限于形与内容的刻画中，而使不能充分发挥水色交融的效果了，这样水彩画所特有的“意味形式”也将失去。   

            2、 偶然特殊的水色关系所构成的“意味形式”；浸润和谐、水色交融是水彩画所特有的意味美，但偶尔产生的水渍可能也会产生一种妙趣。水彩画对外界条件要求有很多，温度、湿度、风、阳光都对笔中和纸面的水色产生影响，笔和纸中的水分不同就会在纸面产生不同的效果。在户外写生中，不可能有室内那样稳定的条件，纸的干湿也不可能象室内那样好把握，有时会不经意地出现了一些意外的水色效果或特殊的水渍斑痕，而这些水渍斑痕有的人往往会认为是“派笔”而加以补救，但那些独具慧眼的艺术家就加以利用，再顺势利导就可能更会增强画面的生动感，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意味形式”。象***林先生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3、 为表现某种特殊的感觉或特殊的对象而采取的特殊水色关系所构成的“意味形式”。偶然的水渍可加以利导而产生特殊的意味，而特殊的表现对象也需你打破常规的水色关系而表现出特殊对象的特殊效果。这写生的过程中，时常会为了表现某些特殊的感觉而采用一些特殊的水色关系如刀刮、枯笔和吸色，或有意运用一些肌理和水渍斑痕，这些水色关系、肌理和水渍就会产生一种审美召唤而成为水彩画的“意味形式”。   

           当然，我们这里所谈的对水彩画的“意味形式”的感悟都是不可分割的，艺术家在进行艺术体验时它们往往会交织在一起而产生作用。 

作者：伍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