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茅屋心，珠玉空自惜，山家闭户悄无人，绿缛青苔落英积。瑶琴醉横膝，一片月，当窗白”。 一片月，当窗白的清淡景致，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消受了，因了那点笔墨文心还有出于对山水烟霞遥想，一张古琴便足以遥想那青山隐隐了。每当夜澜人静，鸟宿深树亦或浩月疏风，清辉洒案之时；我便焚香一只，当窗静坐，当那清脆的琴音轻轻泛起之时，如果你是一位路人，定会疑心那是篱落边暗香浮动的梅花在枝头乍破，多么美妙的山村夜色啊！清静，淡泊，一琴横膝，窗外月色融融…………。“夜香烧罢月明中，满耳清音送，此是何人把琴弄？响叮咚……无语立花丛。我没有张生那么浪漫，弹琴时有人立在花丛中偷听，那是莺莺有才，现在弹琴都是给自己听的，要么给山间的明月和岩边的流水听，要么在梅枝竹影间流转。我抚琴就像陶渊明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记得多年前跟龚一老师学琴，第一次上课老师就说，琴在古代是贵族阶层玩的乐器，达官显贵，大家小姐们抚弄的，要有闲有钱方可。当时自己很庆幸不是在古代，在古代贫下中农想弹琴，做梦去吧。有了这点闲心都要感谢我的恩师张大卫先生，二十多年前在上海济南路九十七号随先生学画，先生每次上课都会抱一张古琴放在画案上，教我们画画，还为我们讲解琴与画的关系以及琴之为器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先生根据琴韵创作的山水作品《平沙落雁》、《阳关三叠》、《潇湘水云》等一系列作品至今令人难忘，从那时起我便对古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奈何，初到上海，一身清寒，买不起古琴，能在上课时听到已经很满足了。但是，琴，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没有琴抚，我就听琴曲，到先生画室去听先生抚琴，先生常对我说：画要以形传神，琴要以音传神，抚琴和画画一样要在意境上下功夫，要有境外之境。先生的教诲润物无声。后来我有了自己的琴，先生亲自领我去拜见海上著名琴人龚一老师生。和琴结下了缘，也就是和人结识了缘，当下的琴人，古代的琴人先辈们，我在典籍内，诗词中，琴曲遗存里寻找古代先贤的吉光片羽，倘徉在这样一个宁静的音乐空谷里真是惬意。《板桥杂记》载明代乐伎李十娘的居处“所居曲房密室，帏帐尊彝，楚楚有致，中构长轩，轩左种老梅一树，花时香雪霏拂几榻。轩右种梧桐二株、巨竹十数竿，晨夕洗梧桐，拭竹，翠色可餐。入其室疑非尘境。”古琴一道，正如密室，层层节节，精房密户，外人不得见也。琴通人至深，通物也至性，明人张岱在《半幅亭试茗记》谈品茗“地宜竹下，宜莓苔，宜精庐，宜石坪上。时宜雨前，宜朗月，宜书倦吟成后。侣则非眠云跂石人不预也”品茗如此，抚琴不也正于清泠幽寂处得之吗，于是乎，我携琴山林，放浪湖泖，置身养育我的那一方水土，把笔墨琴音一起带回童年，去沐浴家乡的山月松风，去浸染沙印水痕。三柿草堂在于郢村的东头，竹树相绕，上下两层，向右，侧房两间，小院一庭，檐前柿树三株因以的名，右侧墙西老槐数株，小时候每到夏日夜晚，我都会躺在树荫下乘凉、数星星。再边上是一畦菜地，秋菊围着篱笆温暖地守护着那一畦绿色。再放眼望去就是蒹葭苍苍的女山湖了，那里闪耀着我幼年的童话。如今，月色依旧照着家乡这一片田野，湖水，还有那通向湖边的曲曲弯弯的小路， 多么宁静的山村月色啊，此刻的心境，空空的，静静的，只有那一片月，当窗独照。

作者：于学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