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当下是一种奢侈，在古时是一种艰  辛，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车马劳顿中多一份生存的艰辛，于是行走便成为生存的一种方式，行走中就多了一份生命感悟，更多一份对山水的情怀。行走作为当下的意义已经不再是生存的艰辛了，他是一种心灵感受。“近蓼花，缆钓槎，有折蒲衰草绿蒹葭。过水洼，傍浅沙，遥望见烟笼寒水月笼纱，我只见茅舍两三家”，是心在清丽淡雅的文字间行走；“行于简易闲澹之中，而又有深远无穷之味”是笔在闲闲的宣纸上淡淡地的行走。行走在感受中，慢慢地去品味文字、品味笔墨，品味自然山水的幽境，多美啊，生活中我是带着苍茫行走大地的人：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是沟的自在；荒城照落日，大漠孤烟直是坎的壮观，沟沟坎坎都是我的笔墨。忘我一刻是千年，有时候对着老墙的一个缝隙我能读上千年光景。行走山水，体悟山水是我最大的乐趣。记得多年前在太行山写生，住在山中有个叫石板岩的小镇上，小镇依水而筑，四周皆高山岩壁，石街在多雨的季节里显得宁静而湿润。我沿着石街找了一家两层小楼住了下来，小楼还算干净，吃喝住全包五十元一天，白天房东用车把我送进山里，晚上再接回来。山里多雨，下雨的时候就呆在小楼上，把桌子移到窗前，推开窗就可以画上半天；有时候太行的雄姿被烟雨深锁着，云雾缭绕，淡墨水痕，一如米家山水，空空濛濛。有时候烟雨过处，远远的天边，一排岩壁乍现云端，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恰如一幅展开的手卷，横在云头之上，天光之下，真是奇观妙境。难怪金圣叹在评杜甫 诗“已从招提游，更宿招提境，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时说“境‘字’与‘景’字不同，景字闹，境字静；景字近，境字远；景字在浅人面前，境字在深人眼底。如此十字，正不知是响是寂，是明是黑，是风是月，是怕是喜，但觉心头眼际有境如此”。我俨然是已宿太行妙境了，是响是寂已不关乎我了。就这样我酣酣畅畅地在小楼上画了半个月的画。此刻，笔下的太行已不是眼前的太行了，我并没有从整体上去着眼太行那铜墙铁壁般雄伟和壮丽，而是用心去感受岩壁间那金石般的裂痕和充满音乐感的线条，那种粗细，长短，方圆，干涩的缝隙结构和重叠、交错，缠绕的线条组合，构成了变化多端的块面特色，给人以丰富的想象空间。我想，这种充满金石味和音乐感的线条才是太行山的灵魂。正如一曲规模宏大交响乐，时而宁静，时而奔放，令人遐想不已。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说：“艺术意境的创成，既须得屈原的缠绵悱恻，又须得庄子的超旷空灵。缠绵悱恻才能一往情深，深入万物的核心。超旷空灵，才能如 镜中花，水中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往情深易得，象外之象难求，如今天下，带着画笔进太行的人不可谓不多，然而尽是些求取形似回家涂墙刷钱罢了，是风是月由他去吧，能于万山之中得此幽静，得此笔墨，得此心境，真乐事也。在我整理行囊准备离开小镇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山里的暮雾越来越重，小街静极了，静的就象我没有来过一样，山下的流水还是那么清新悦耳，只是山气渐浓，依人前后，象要留住我似的，这时忽见丽杰兄从河南濮阳赶进山里来看我，真是喜出望外，于是，便又回到了小楼。丽杰兄乃中医世家，幼承家学，刻苦用功，并于丹青一道，颇有心得，因于友人处得知我在山里写生，便不辞劳苦赶来，真是未曾料到。人逢知己，孰能无酒，便请房东在小楼的四合院里，摆一小方桌，简单的农家小菜，三杯两盏淡酒，于小院之中，畅叙幽情，小酒微醺过后丽杰兄取出一管自制的洞箫来，盘腿而坐，目视远方，一曲《阳关三叠》呜呜咽咽地在小院里吹了起来，山谷四壁，悄然无声，石板岩小镇仿佛也陶醉了，此刻，那管呜咽的箫声早已融入烟雨之中，缭绕在大山的深处了，他是那样的低沉、纯朴、悠远，又是那样的情真意切，那一夜我醉了……

                                                                     上海东方肝胆外科医院

作者：于学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