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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柿草堂记(自序)

    不觉客居海上已近二十年了,由于对丹青的执着,衣食之余,从不间断对笔墨的追求。每于案头灯下,欣赏宋画雪夜小景,抑或提笔吮墨,意写元人清丽淡远之趣。期然不期然地进入宋元山水之境,多年来心慕手追,加之对传统典籍的深研细悟,心得颇多。为师造化,上黄山,下雁荡,遍历江南诸胜。江淮丘壑陵泽,平岗仄径,皆为残纸尺素间,寄情抒怀之景。尝忆村前的那条女山湖,玉带般飘动在青山村舍间。湖畔山坡,水边沙渚,连带着水面片片、簇簇的芦苇,无不藴藉着难忘的往事。至于那俗称“龟头”小岛,形似鬼甲伏于湖面。夏夜,皎洁的月光隔着羽毛般的小船,汲着清粼粼的湖水,朝向湖心的小岛。在岛上可以尽情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可以倾听那芦花月影间水鸟偶尔发出的唏啐声,像是怕掉进水里似的。更有趣的是,还能看见月下上滩产卵的甲鱼,缓缓地将卵产于沙滩里,有待次日阳光的孵育。躺在延向湖心的礁石上,月色溶溶,太虚一色,既无苏子之慨物,亦无孟德之乌鹊。澄怀观月,远处女山一点在望,不由得思绪借着月光,带着女山那美丽的传说伸向无垠的夜空。

    去年十月,忙里有闲,回了一次家乡。心情特别激动,带着速写本、画夹和笔墨之类,想借此对家乡的一草一径、一苇一石,记取属于自己的理解。出人意料的是刚踏进村头,便被草堂前的三株鲜红的柿树吸引了。在万木摇落的深秋,在凋零的枯树残果间,三棵硕果满挂、红彤彤赤如金丹的柿树,在秋阳的照耀下,疏篱庭院,闲静草堂,都披着了一层赭色。心中顿时涌现一股创作的欲望,立刻速写了一幅《三柿草堂图》,释然于怀,求之而不得也。次日,独自一人一舟,轻泛于田头湖面。竹籪排排,芦苇丛丛,秋草依着水面,细浪濡着岸沙,远处湖面,岛屿点点。近岸村居依山而炊,如此山依水,水依田,田依村居,一片田园美景,只有画笔为我代言,用艺术的生命去理解,去诠释家乡的山水清音。回上海后创作了《女山湖胜境》、《三柿草堂》等作品,并以三柿草堂为匾,悬于书斋。吾师大卫先生观之,赞赏有余,嘱余为记,于是,遂作《三柿草堂记》一文:

    江淮之间滁州之北,有湖曰女山。顺流向东经龟首屿系舟,有村曰于郢。侧有云山起伏连绵成脉。山麓绿树蔽阴,村庄隐其中。三环湖水一背青山。冷泉绕郭茅屋数椽。檐前柿数三株,因名三柿草堂。村人春耕东坡夏阴西柳。闲翁隐芦而垂钓,稚童卧莲以戏鱼。忆儿时放学归来,夕阳在山,烟水返照。随渔人放钓湖面。夜半忽雨急水涨,鱼欢嬉戏,时跃出水,啧啧声不绝于耳。次日,雨歇潮退,舟搁浅渚上。遂裸足推舟亦如鱼之乐也。予弱冠离乡从医海上,醉迷丹青,抑或揽胜探幽,乐此不疲,不觉十数年矣。今归堂前,三树犹健,龙鳞变身,疏枝密叶间红果累累。胸中勃发有画意。油然想起家父植柿树三株于堂前,以期子业与柿俱萌,遂顿悟三柿犹“三思”也。做人要思于人,做事要思于行,做学问要思于运。静思良久,遂图于纸素并为记。

作者:于学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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