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欣赏布衣山人的山水画作品，总会被吸引到他的作品中去，陶醉在他的山水境界里，真是难以自拔、不想自拔。

　　“以心灵与山石沟通，用一生去超越前人”，是我研究了布衣山人及其作品多年之后得出的所以然的结论。

　　1990年的一天，布衣山人怀揣着他用一年多时间精心创作的25张大幅山水画精品来到他熟悉的太行山脉，点燃火柴，将画烧着，面对熊熊火焰，他放声大笑……。他要感谢太行山多年来与他的心灵交流精神对话，是太行山给予他创作的动力与灵感。我仿佛从布衣山人的笑声中突然感悟到：他，已经掌握了开启山水灵魂之门的金钥匙。我由衷地赞赏他诗人般浪漫的壮举!他的不懈精神、他的豪迈气概、他的今后为超越前人将要付出的长期而艰辛的努力的勇气统统都在焚画中浴火重生，凤凰涅磐。在此后几年里，他接连创作了《杏花村里有神水》、《深山峡谷》、《幽岚靓月》、《山冲水笑》、《半月静谷眠》等近百张大幅山水精品。“方落寒村里，野水磨古心。太行似龙流，挚青染西川”，布衣山人的这首自写诗，正是他那时的真实写照。

　　我与布衣山人有过多次接触与交谈，发现他对中国历代绘画高手如数家珍，并对他们的作画技法和风格了如指掌。对前人作品的优缺长短均有自己的看法和评价。他说：不了解他们就无法超越他们，师古人不如师自然，师自然必师其精神为要。他对历代绘画大师绝不盲目崇拜，只把他们当作榜样进行学习与研究，并着力找出他们作品中的不足之处，加以克服，力图超越。

　　布衣山人勤奋好学，兴趣广泛，年轻时过目不忘，极具自学天赋。曾对中国古代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禅宗佛学产生过浓厚兴趣，对武术、拳击、音乐及戏曲颇有研究。他的这种好学的秉性，为他作画赋诗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积淀了深厚的艺术修为。我所见过的他的诗作不下200篇。在攀登艺术高峰的道路上，他甘于寂寞、坚韧不拔、超然物外。他曾对我说过：“我是老天安排我画画的，我要尽心尽力完成使命”。他的大部分作品(包括花鸟画)均有题诗题词，内容大都是创作感悟、作画技法。例如他的《雪清图》题诗曰：沽墨泼古纸，吾心入古意。搜彩自然化，画中雪清寒;他的另一幅《重山叠嶂》图，题诗曰：残山野水绝人烟，奇石云台修成仙。风水术士指龙脉，酿出杏头景满山;还有一幅《山水寒林》图，题曰：一派寒林萧瑟，诗意不妨惊我心，不顾世间华丽，愿流(留)深山淡泊——布衣山人隐居深山悟道。这些题画诗，不但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画家当时的创作情景和创作心态，更重要的是，反映出了画家的审美取向和创作思想，对研究他的作品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同时，他的题画诗和他的画一样真切地表达了他对生命本真的理解与对艺术真谛的孜孜追求。

　　布衣山人往往在作品中营造出种种亘古洪荒、天荒地老的景象，并又处处隐现着人类顽强的生命痕迹。他善于从哲学的高度，在作品中展开人与自然的无声的生命较量、显示着人与自然永恒至爱的和谐统一。因而，从他的作品中，我们不但可以看到沧桑与荒凉、艰辛与苦难，更能体读到画家对顽强生命的人性赞美以及对天下劳苦大众的殷切同情。《枯枝洗清流》是他48岁时所作的一幅水墨画精品，此画竖150厘米，宽83厘米。几枝顽强的枯柳从画面下部的两角伸进画面，其中一枝挣扎着俯向从岩涧流出的一股清泉，跃动着对生的渴望。一座奇特险峻的石山几乎占据了整幅画面，其伟岸的身躯略呈旋转状，充分展示着它的高大与力量。在画面的上部右侧，峭壁处一条小径隐隐约约通往长满灌木的山间小村，在那小村后背，高耸入云的巨石看上去历经千年风霜，似乎随时都有磞坍的危险。画面顶部的左侧，一群大雁正在空中盘旋，略显几分苍凉。整座山体布满沟痕与空洞，形质可窥，荒凉之极!只有稀稀落落长着的一些不知名的野树和从山腰处冲出的山泉，彰显着生命的呼唤，似乎在告诉人们：这里仍有着生的希望。在此，我们不难看出，画家有意创造出一种“极其荒凉”的生存环境，来反衬出人类生存的“极其艰辛”，以及生命的“极其顽强“、“极其珍贵”。这就是一个有思想性的艺术家以自己特有的形式语言，表达自己情感与思想的特有方式。

　　除了山水画，布衣山人还大量创作了花鸟画、诗意图、诗作以及书法作品，而它们也各显“布衣”风格，不乏情趣盎然的力作。他的一幅《野人筑屋》图，可谓意味深长。画的是山间有一野人背着巨石去筑屋，半路遇见地上一龟，不惊大笑，何因?布衣山人画上题诗云：“採石何筑屋?龟甲遮风雨，不由大声笑，古开今拾之”。画家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以作品启发着人们可以从自然界中获取某种人类需要的科学灵感。还有一幅《雄鸡啄蝎图》，一只雄鸡冲向地上爬动的大蝎，由于冲力过大“刹车”过猛，它的一根长尾毛竟然飘竖到了鸡背上，其端部还卷成了圈圈。它不急于下手，瞪着“美餐”发出得意的狂笑。而那蝎子，见鸡吓得滚作一团，全然忘了本来可以快速爬行着逃命的希望。这一勇一恐、一生一死的殊死场面，通过画家的巧妙构思与布局、轻松灵动的写意笔墨，表现得淋漓尽致。画中，布衣山人题诗感叹：“百虫蝎更毒，见鸡惊作团。物相依生克，大地其自然”。

　　布衣山人是个绘画多面手，什么都画，荷花牡丹、梅兰菊竹、蛇鸟鱼虫，什么都与众不同，与前人不同与今人不同。充分显示出他的绘画天赋和深厚的绘画功力。就象拳王阿里，直拳、刺拳、摆拳、勾拳，样样精通。他画的鹰与潘天寿的鹰不同，与李苦禅的鹰不同，完全是属于他自己风格的鹰。他在《苍松宿雄鹰》图中所展现的那只鹰，颈毛飘凛，凝视远方，笑傲苍穹，“不顾世间华丽”，勇往直前，真是画如其人也。

　　布衣山人不但是一位富于想象力的画家，更是一位极有创造力的画家。在他许多作品中已看不到“写生”、“纪实”、“描绘”之类的痕迹，也不再停留在对客观物象作艺术化处理的层面上，而是把自己的心灵感受、意象图式直接表达在画面中，并以他独特的笔墨语言加以阐释。如《深山峡谷图》、《黄山图》等，这类作品往往具有更强的艺术感染力，更能打动人心，令人百看不厌。

　　布衣山人善于将同质或不同质的客观物象根据创作需要，悄然而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以强化他的创作意图。如他的《春风看梨花》图，把象征禅的“仙人洞”与象征佛的寺庙组合在同一画面中，强化了“神秘”的概念，而这一神秘感，正是他在此图中企图渲染的。

　　布衣山人通过长期探索研究，创造性地将中国古代行意五行拳中的五种拳法加以演化，提出了以钻、劈、炮、崩、横为手法内容的“托光”泼墨没骨画法，并成功应用于实践。故，他的作品往往是：有墨无踪、无线见形、恍恍惚惚、摄人魂魄。他创作的许多裸石大山，如他39岁时作的《高山流云图》、《三叠佛味图》，45岁时作的《巨石独尊图》，49岁时作的《孤荒纵远图》等，都有上述明显特征。那赤裸裸的山石，使人一看便有“抽筋扒皮”的联想，再细看，你就进入了它的“微观世界”，跟随着画家的思绪，悠悠循去，“柳暗花明又一村”，并不时产生“曾经到过、曾经见过、曾经梦过”的“幻觉”。恍然间，你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自拔了，完全进入到一个可游、可居、可望、可思的艺术王国。但当你缓过神来，会突然发觉那不过是一纸画作而已——这，就是布衣山人作品的魅力所在!为此，我还曾写过布衣山人山水画观后七绝诗一首：有墨无踪见其功，无线现形凡不同。恍寻惚觅山水远，如梦方醒意无穷。

　　我们对布衣山人的“托光”画法虽然还缺乏了解，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与总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通过他大量的创作实践，证明了这种“托光”画法是行之有效的，也是十分成功的。

　　我曾经追问过布衣山人：何以作得此画?何以能把山石的肌理与质感画到了极致?布衣山人随笔写下了他的绘画创作四相决：“春锥顶盖出天成，暴雨打荷笑自清。秋风剥皮山骨劲，梅花百典寒中妙”。

　　中国传统绘画历来以笔线为主要表现手段，强调“线为画之骨”，然而，历代都有不少绘画高手、“志士仁人”为了丰富中国画的表现形式，进行过艰难的创新探索，企图冲破“线”的樊篱，希望看到不用“线条”亦能呈现出“画之骨”，如宋代的范宽、郭熙、米友仁、明代的董其昌以及近现代的吴石仙、黄宾虹等等大家，都作过许多尝试，但都没有取得令人信服的成功，有的最多只能说成功了一半。而布衣山人则从根本上挣脱了“线”的束缚，大胆地采用独特的“托光”泼墨没骨画法，彻底抛弃了线条，将客观物象生动地呈现在宣纸上，并且获得了用线条难以达到的极好的艺术效果，开启了一代新风。可以说，这是继上世纪李可染之后，中国本土画家在民族传统绘画领域内所取得的又一个重大突破!

　　纵观布衣山人众多山水画作品，不仅气势恢宏、意境深远、气韵十分生动，而且明显带有清、逸、静的艺术特色，风格十分强烈，的的确确与历代绘画大师拉开了距离，切切实实地创立了雄壮飘逸、高古苍美的画风。

　　布衣山人虽已年近花甲，画风亦已确立，但他仍然在不断寻找着新的突破，一如既往地追寻着人世间、宇宙间之大美，体现了一位优秀画家最可宝贵的精神品质。

　　布衣山人的画虽根植宋元，然已透过宋元，觅得神髓，尤其是他那“有墨无踪，无线见形”的出神入化的“托光”笔墨技法，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中国绘画史上无疑具有里程碑意义。

　　我由衷地希望中国的美术史论家、评论家、鉴赏家们给予画家更多的关注 ，研究总结他的“托光”艺术，以弘扬当下亟需弘扬的民族文化。我也由衷地希望布衣山人有更好的作品问世，我想，这不光是我的期待，更是当代中国美术的期待。

　　2010年7月于沪上寓所

作者：项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