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外一条街飘着挂着张伟画展的宣传单章,“花样年华”几个字让我想起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当然也想到他画的那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虽然弄不懂那两颗硕大的头颅里到底盛着画家什么花样，但他们脸上从阳光裁下的一方面膜却也营养过我有皱摺的心。想着这次画展张伟是否又展现天天向上那样的“花”,人就被扶手电梯节节向上升到了展厅。一下子就震住了，被那么一大批如此直接、纯粹的人物写生震住了。没有匠心的背景烘托，端坐或随意地斜在不经意摆着放着的画框、画架、小黑板前，没有美得惊心动魄，也未见帅呆了酷毕了，但每一张脸、每一个眼神都紧紧地磁着你的眼，让你想草草掠过都不成。我正琢磨着张伟这群既不如花、也不似玉的头像靠的是哪个谱时，让我不无惊异而又饶有兴味的情形出现了，眼前一个占着画面为背景拍照的男孩儿活脱脱是从画布上蹦出来似的，那边又一个女孩儿像从画框里走下来，再摆一个与画中的她相同的姿势，接着又来一个，我能肯定他们就是原形。令我诧异的当然不是像张伟这样的画家轻易就能做得到的形似神似，而是画中人都不及真人——男孩少些英气，女孩欠了艳丽。于是免不了俗地就纳闷，哪个画家画人不是往美中拔高?这个疑问让我又一遍揣摩那一张张脸，我坐在展厅中间的条凳上，被那些头像围在中间，正对着的这个一脸的不屑，还要扔你一句：“我就这样”;他左面那个，嘴角透着一丝不按常理出牌的狡黠;而右边那个耳机塞着耳朵，拒绝外面的声音，只在心里哼着周杰伦的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回过头去，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告诉我她的世界很精彩，有时也无奈;戴方框眼镜的男生刚对老爸说了一句“傻了吧?”，而穿V字条纹领恤衫的女孩跺着脚向妈妈吼了一声：“真烦!”……这分明是“80后”的脸谱图录!这是一个被主流文化担忧的群体，在张伟的这些脸谱中，我几乎可以对号入座地找到那些占领着道德制高点、控着话语权的人们对这群人下的每一个定义，但最能穿透我的心的，是他们的眼神，那是一种不甘被放大解剖的抗争?是一种坚守着属于自己的执着?至少我能读懂一个字：“真”!一遇高兴事，他们不抱琵琶不遮脸地举手投足喊“YEAH!”;不顺心了把“郁闷”挂在口边，可笑没治了就叫一声“晕!”。他们不写那种豪言壮语、见文不见心的日记;更不会秉持上一辈或两辈人自己都不再坚持却要求别人去信奉的信仰;在他们那里，爱，不需要理由;恨，可以大声告诉你;罕见道貌岸然，多显率性任情;面对媒体敢坦诚自己爱钱胜于信仰。这就是他们这一代，像周杰伦唱的：“走过的，走过的生命”，用作家木心的话就是，曾经“行过，无所谓完成”的生命。他们就这样存在并存在着，又何妨呢?也许，这就是入画家眼的“花”?画家让这看上去并不娇媚的花开放得这般动人。

　　我想，只有张伟这样的画家——无机心、无巧言、不善辩、不忽悠的画家，才能完成如此的“花样年华”。

　　当裹挟着“火星文字”疯行于网络世界的90后呼啸着陆;当孙睿的小说《草样年华》被媒体称作“青春小说的最后一个酷哥”，张伟的《花样年华》却为世人留下那个年代的那样的青春。

　　二OO七年九月写于香港中文大学

作者：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