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月５日，季胜利和张洪菠二个联手在北京首都师范大学美术馆推出了他们的新作展，以此作为他们与批评界及其他同仁进行更全面接触和交流的契机，因而成为９６年开春京城当代艺术圈子里的头一件盛事。事先及现场看了照片和原作，使我对这两位艺术家的创作主题、动机观念与创作中的视觉化效果之间的关系也即艺术观念与艺术语言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进而对中国当代艺术现今的发展脉络及视觉语言的整合与差异澄清了一些认识。 　　毫无疑问，季胜利９４年的《生源——１、２、３》系列是他《阴阳系列》（１９９１年），《生源系列》（１９９２年）、《生源——交合》（１９９３年）的母题延续，所不同的是生命的痛楚与冲动这一母题，经由初始的懵懂浑沌，向着承载这一母题的深层化具体化个人意识在渐渐过渡；而且画面图象样式的预设式构成与有规则拼贴，向着画面图象模式和非预设式随机性涂抹与堆挤转变。在９４年的这个系列作品中，非常明显地展示出季胜利对于非形式主义绘画艺术的偏爱。在画面上，观众看不到预设期待的隐喻性具体图象，难以在其中找到现实生活的镜鉴式折射物，甚至于色彩也不再依附于具体的图象而独立存在。季胜利对生命母题的理解和把握不再单纯地依凭预设式的逻辑来演绎画面图象，而是走得更远一步，运用油彩颜料的自主动作来传达个人的生命理解，固而每幅作品的画面上留下的画笔带动颜料的轨迹和细微肌理以及画刀堆刮颜料的凹凸块结，没有了可供视满足的具体逼真物象，唯有直抒胸臆的运笔痕迹和那不经意的数字“１、２、３”的书写笔势，留给观众去调动视觉背后的想象与观念直觉。我曾在撰文评介青年画家张旭东的文章中谈到，在当下油画的发展中，特别应该注重对油画语言的个性化的处理，在该文中我使用了对人的精神状态的“即时性把握”这个概念，借以指涉对油画颜料作自主性动作的绘画画面语言的特征。我提出油画颜料的“自主随机性是造成画面奇幻效果的有效途径之一。”因为我认为在绘画语言样式和风格发展到饱和的九十年代，绘画语言的突破在于个性化处理， 而个性化处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追求画面视觉形式的随机性、偶发性因素，比如季胜利作品中的“１、２、３”这几个阿拉伯数字符号，就是经意中的不经意，当然反过来也可以认为，是不经意中的经意，正是这几个莫名的数码，给原本就抒发胸臆的画面视觉形式造成了出人意料的但却不可分割的视觉效果，而这恰恰是最能体现艺术家精神状态的即时性的。 　　进入９５年，季胜利和张洪菠一样，开始对生命个性的现实生存境遇投入极大关怀，这是艺术家的生命意识与现实环境发生碰撞的必然心理反应，固而在这批最新的作品中，９４年的树皮、亚麻布、麻绳、矿物质油画颜料、金粉、银粉等材料的非形式主义自主动作，被木板、人物挂历印刷品、人体局部模型、绢花、出租车票、喷漆等材料的有意识选择和组合所代替。非形式主义的绘画风格，可以一任艺术家主体对生命的乌托邦做无限追求，但却无法回避现实环境对生命乌托邦的限制和束缚，而回应和揭示这种限制和束缚，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莫过于选用造成这种限制和束缚的现实环境中的富有代表性的现成品材料或者画面的有特定做含义的具像符号。无论是在季胜利最近的《胶片——１、２、３》系列中，还是在张洪菠９５年创作的《信仰》、《境遇》、《保鲜》、《渗透》、《床与睡眠方式》等作品里，都对中国现实的社会意识形态和商业大众消费文化在相互交合、碰撞中产生的人的文化身份和精神归属问题流露出深刻的困惑与思索。现实环境对生命乌托邦的限制和束缚的表现形式正是人的文化身份与精神归属的焦虑。这两位艺术家义无反顾地试图揭示这种复杂的焦虑现象，试图抵制、批判和消解这来自环境和现实的强大物质与精神的压力和诱惑，然而，他们在心理上又对充斥周遭现实视域的社会意识形态和大众消费文化的强力意志和流行力量本身，或者说，对社会意识形态和大众消费文化所具有的诱人的形式与效果推崇有加，固而他们就与他们试图用大量现成品材料和有特定含意的具像符号这种修辞形式来抵制、批判和消解的上述外部压力和诱惑所构成的乌托邦的愿望，形成了一种连带的剪不清、理还乱的共犯（Ｃomplicity）关系。这种又爱又恨的心理以及出自这种心理而选择的修辞形式，不唯季胜利和张洪菠二人所有。事实上，发现并且强调（无论是批判还是抵制）社会意识形态与大众消费文化在美学特征上有相似的话语力量和流行魅力，在作品中就必然或多或少地具有这种共犯关系，虽然在艺术语言的修辞形式上可以是架上绘画的图像符号或者现成品材料的选择组合等等各种途径，这是中国现阶段社会、政治、文化的独特情境所决定的。 　　需要补充的是，即使艺术家造用现成品材料和有特定含意的视觉符号来作为抵制、批判和消解社会意识形态与商业大众文化的双重压力和诱惑的修辞形式，这里面仍然存在着何种修辞形式更能准确地与这种旨趣或指向吻合的技术问题，如张洪菠的《和平时期的人口输出》和《保鲜》两作品，若采用现成品材料来制作，在视觉效果上会更接近其意欲传达的观念。 　　１９９６年５月１日　北京寓所 　　注：参阅《江苏画刊》９５年第１１期拙文。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