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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常常忆起在哈尔滨的第一个艺术工作室。
想想看,推开一扇门,就进入了一个世界了。
一墙之外的阳光挺好,却也有风,是从旁边的高楼压缩过来的,无形而尖硬,冬天奇冷,夏天感觉阴森森的。屋的开间是四米,入深也是四米,四四十六,如果再有一点纵横,一切就好了。但是,屋内要搭上下铺,上铺睡太太,下铺主人不睡,画画。画案不大,是那种想大没法大的感觉。案头堆了高高的纸堆,明亮亮的是上面竟立了一台小小的坐钟,坐钟里有一只猫头鹰,模样奇怪,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就闭着,猫头鹰是夜之魂,能在这里真好,画案立即让人有了庄严之威。画室的墙上挂了一把胡琴。此外,墙上还悬了一把龙泉宝剑。胡琴被尘土封了,显然是许久未弹了。因为画家这时候正在思索传统绘画如何突破。画家这时候已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过了,中国画的用线已开始游离物象之外,那些如鬼如妖的人物已开始有了红眼睛、绿眼睛。当屋垂吊的一颗电灯,被画家视为一轮太阳,门后挂着的一片圆镜,又被画家视为一轮月亮。日月星辰的交替,就在画家的铺纸泼墨间展开。生活的繁杂与幻想艺术突破的压力,今画家身心疲惫。一累,画家就要吸烟。刹时,画室青烟袅袅。太太就一阵紧似一阵地咳嗽起来。打开那一扇小窗,能看见外面下了雪。一株树上有一个鸟巢。雪地上,一只麻雀就开始走一连串的“个”字。麻雀很瘦。画家也很瘦。画家很沉郁眼睛盯视那只麻雀,一种情感就在心里升腾。的确,这种沉郁承载了画家太多的现实与理想世界的冲突。那时候,画家与友人成立了“关东画友会”且被选为会长。蜗居中,要时时感到一种学术带头人的责任。
冬天的夜很长。也许夜里就突然停了电,取暖的火炉就被画家捅亮了。真是一屋光亮,人影却随火苗而诡异激变。画家举手投足,四面墙上,人影就忽大忽小,忽长忽短。太太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之后,醒了,往往就“嗄”的一声笑了。这时候,顶棚上一定会有两只老鼠打架,只是猜不透,那只是公的那只又是母的。这时候,画家就会笑一笑,点燃一只烟斗。然后拿起画案上的一块石头把玩。这块石头是只卧着的骏马,是画家去敦煌写生,路过西安时,在霍去病的墓旁捡到的。这只天然的骏马,令画家久久揣赏,真感觉到了拙厚,古朴和旷远。也许,这只石头的天然的骏马,远在西汉时,是一匹与匈奴作战的汗血宝马,后来中了匈奴的箭,又逞伤跃着大汉校尉抑或是将军,奋蹄进出,直到身上流下了殷殷的汗血,宝马才卧倒了。这匹汗血宝马虽伤了,但它却仍在嘶鸣,长长的鬃毛就飘忽起来。这时候,画家就每每叹息一声,想;作画,真要重精神,重情感,重整体,重气韵;常想想,具体而单一,抽象而丰富的画面,那正是求之而苦不能的画幅哟。再多想想,以中国传统的美的追求,表达现代中国人的生活与情绪,这实践该是多么艰难呀。
画案的瓶里插着一支孔雀的羽毛。画家这时候就会取出把玩,看那一根羽毛,又一根羽毛,直介太平常了,但组合起来,却是孔雀的艳丽彩屏,多么给人感情以华丽哟。
什么是好画呢?美术理论家们可能会有一套一套的学说,老师们也可能有一条一条的规范;可画家却只有那么一点儿异见,又是那么的含糊,似乎也就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说的。想,若要画面细致逼真且精妙入微,就应在意境中贯穿充盈脉脉的隐隐的情思,奥妙也许就该如此。当然一夜无眠,画家疲惫的眼睛虽网了血丝,但眸子却是明亮的。画家明白了,也许艺术的根本目的并不是要提示给人们一个什么真理。那只不过是某一个人对某一事物的感性化、感情化和理想化且过某种材料达成目的一个混合物。也许,那种材料就是毛笔和宣纸。然而,北方的冬天实在是漫长而又寒冷。宣纸往往是脆的,下笔亦常常感到枯涩。于是,画家就挟起许多画作,走出冬天的哈尔滨,去北京,去广州,参加中国艺术博览会,那样的融入了无限商机的艺术盛会,让画家如钱者水,状态大勇。国家真真切切感觉到了,艺术,不只可以美化生活,也可提升人的精神境界,醒悟思想可以在画作中隐匿,却不可以贫乏。画家开始向往南方。具体点,就是深圳那座移民城市。那里温暖、湿润、风调雨顺、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就连宣纸也不再变脆,雪白的纸也似乎有了灵性,纸上脉脉如含了美人的眼睛。
于是,画(永南迁)。在深圳大学做了教授。画家的状态好极了。因为他在深圳大学有了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大画室。当然,画家还拥有了一个大大的院子。草木葱郁的院子,画家做了许多陶艺和雕塑,东一个,西一个,摆了个错落有致。那些卧着的立着的,仄着的陶艺和雕塑,让人感觉到了画家的心气儿,真是顺了,也真是高了。一个自我的画家有了真实的状态,其内心的异化,心灵挣扎于生命本体的欲望,以及诞生于痛苦中的意含,就开始在画面上扭曲变形。画家开始挖掘人潜在本质的精神世界。形式感水墨语言?画家把心灵所领悟的意象以怪诞的方式呈现出出来。这时候,南方特有的太阳雨就下了。雨扯细线,一切景物就朦胧了。画家又回了大大的画室。画室的一面墙上,一排大大的书柜上,立了许多出土的秦瓦汉罐和隐俑。画家每每就会逐一把玩。这确实是一个汉罐,陶质的长颈胖肚,肚上部有一圈图案,似麒麟又非麒麟,据说是龙的子孙的一种。这个汉罐常常让画家忆越剧在汉精神。汉罐拿在手上,把玩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文化底蕴,思考的是这个汉罐如何阴柔纤巧渐变为古拙旷达。
画室的墙上还挂了一幅大大的唐卡。这幅来自西藏拉萨的唐卡,让画家想起了去西藏写生的日子,看见藏民漫诚的礼佛:一个人生了烦恼,去远方求佛,走呀走呀,已经水尽粮绝,还寻不到佛,那个人的烦恼便越发得了,心也浮躁起来。这么多像我们现时的艺术家呀。国家就时时会被人问起:你这样画不是传统呀。其实,画家明了,传统只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永无止境的创造精神,更是一个不断创造的流动过程。笔墨、勾、皴、线条、黑色等这些具体的形态和具体的样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设想一下,墨白围棋二子,可弈出万变棋局。何况笔墨与雪白的宣纸呢。画家这时便就会需要安静,需要思考。也许,画家又会拿起一只烟斗,点燃,看那火光一明一暗,思绪就飞扬起来了。想想,这个世界花开花落,雨落雨停,云罩云散,日落日出,月明月暗,是多么丰富而多彩呀。画家的心态就自然了。一句话,保持一种自然的状态,这也许是一个艺术家走向大师的唯一途径。
作者:关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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