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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6 10:03
在知名藏家陆忠古书画收藏的宝库中,有一幅流传有序传为张萱《唐后行从图》的立轴。此幅为绢本,设色,纵180、阔100厘米。图中画人物29人,28人围绕的主要人物是一位宽袍大袖,衣着华丽富贵,头戴龙凤冠的女主人公。周围有太湖石、竹树、环绕围栏,画中人物行进其旁。从历代流传得知,此图乃唐张萱所绘,大意是描绘唐代武则天(“皇后”)仪仗出游皇家御园。(图1)
图1 《唐后行从图》
张萱,京兆(今西安)人也。唐开元(公元713年--公元741年)尝画贵公子、鞍马、屏障、宫苑、士女,名冠于时。善起草,点簇景物,位置亭台,树木花鸟,皆穷其妙。又画长门怨词,摅思曲槛亭台,金井梧桐之景也。○1画史上记载张萱的作品有数十幅,今存两件重要的摹本,即传为宋徽宗临摹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卷和《捣练图》卷。
《唐后行从图》是否为唐代张萱所绘,历代说法不一,也有学者认为是北宋画院画家所绘,更有人断为南宋以后作品。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大家们说法有别。安岐、张葱玉、启功、王己千认为《唐后行从图》乃张萱所作。吴湖帆认为《唐后行从图》是宋画,非张萱也。徐邦达认为《唐后行从图》不晚于北宋。傅熹年认为《唐后行从图》乃北宋画院画家所绘。笔者针对上述不同观点,在目睹实物后进行多方位考析,得出结论:此图与辽宁博物馆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捣练图》一样,同属北宋画院画家临摹张萱的杰作。(图2)
图2 《虢国夫人游春图》
图2 《捣练图》
缘何认定为北宋画院画家作品,下面就逐一详解:
一、作品的流传及前贤记述
历代主要流传著录:北宋《宣和画谱》○2、《式古堂书画汇考》○3、《大观录》○4、《绘画备考》○5、《墨缘汇观》○6、《诸家藏画簿》○7、《文人画选》○8、《中国名画集》(11)近代著录《韫辉斋藏唐宋以来名画集》(12)、《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13)。
从《宣和画谱》人物卷一可知张萱《唐后行从图·五》, 古代书画鉴定奠基人张葱玉《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绘画四上记载:“无殿宇,盖仅存此一幅本,不止此也”。张葱玉认为不止一幅,而存世仅此一幅。由此可以推论,《唐后行从图》是屏幅一堂,此图是其中一幅。
如徐邦达《对书画作伪的方式、方法的鉴定》记载:如北宋僧巨然画《溪山兰若图》轴(《墨缘汇观》名画卷上著录),其上即注有“巨五”二小字(巨然画的第五幅),这明显告诉了我们它是个不全本。论画意也不太完整,可以并证。考宋《宣和画谱》中有的图画注明二幅以上的,除了横卷外,较多是屏幅一堂分开数目。(14)通过徐邦达对巨然画《溪山兰若图》的鉴定意见,可以推论《唐后行从图》也应该如此。
参考张葱玉、徐邦达的观点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唐后行从图》由原来的一堂五幅,与巨然《溪山兰若图》一样流传到今天仅剩此图存世。鉴定完实物后,发现用绢为一幅半。
点校收藏印鉴:自右至左依次为“张氏图书”“朝鲜人”“安氏仪周书画之章”“吴廷”“张珩私印”“吴兴张氏图书之记”“心赏”“明善堂书画记”“金巩伯精鉴印”半印。另外,根据1926年日本出版《中国名画集》图片,可以看到中间有 “怡亲王宝 ”玺赫然于上。(图3)
图3 《中国名画集》
吴廷,明末徽州地区最大的收藏家,同时代的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詹景凤(字东图)《东图玄览编》,都记载了许多徽州鉴藏家的书画藏品以及他们与江南鉴藏家藻鉴书画的事迹。吴廷与明代大鉴赏家董其昌关系甚厚,两人在书画鉴藏方面有许多交流和切磋,吴廷的“余清斋”斋号都是董其昌亲书。(16)此图经吴廷收藏,与吴氏收藏质量是匹配的,如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洵《伯远帖》、褚遂良《小楷阴符经》、颜真卿《祭侄文稿》均经吴廷收藏。詹景凤《东图玄览编》卷四载:“夏圭绢写《江天晓色》一小轴,《祈雨图》一大轴,皆真本。以上四者俱于吾郡古董吴廷处见”。在《唐后行从图》上钤盖“吴廷”之印,证明了《唐后行从图》曾经吴廷收藏。
安岐,(1683~约乾隆九年逝世)清代书画鉴藏家,书画收藏质量称雄于清代,将自己收藏书画编著《墨缘汇观》一书。安岐所藏名迹有:展子虔《游春图》、董源《潇湘图》、范仲淹《道服赞》、苏轼《功甫帖》等名迹。《唐后行从图》入编《墨缘汇观》续录中,并钤盖“心赏”“朝鲜人”“安氏仪周书画之章”三印。
爱新觉罗·弘晓(1722—1778)字秀亭,号冰玉道人,怡贤亲王爱新觉罗·允祥第七子,袭怡亲王爵。弘晓热衷收藏书画,今沈阳故宫藏清郎世宁《竹荫西狑图》、美国纳尔逊·艾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宋许道宁《渔父图》、北京故宫藏元黄公望《九峰雪霁图》轴等皆曾藏怡亲王府。《唐后行从图》有钤“怡亲王宝” “明善堂书画记”,显示在安岐过世之后此图进入怡亲王府。安岐在乾隆九年过世后,其子安元忠通过傅恒牵线将安岐收藏的大部分入藏内府,以及变卖给他人。(15)怡贤亲王允祥去世后,雍正下旨:“吾弟之子弘晓,著袭封怡亲王,世世相承,永远弗替。凡朕加于吾弟之恩典,后代子孙不得任意稍减。”乾隆五年赐弘晓“忠孝为藩”及“明善堂”两匾,并御书:“慎终追远”。弘晓还热衷收藏古籍善本,建藏书楼名“明善堂”“安乐堂”。藏书上钤收藏印有“怡府世宝”,“安乐堂藏书”“明善堂览书画印记”“御题明善堂印”“忠孝为藩”“怡亲王宝”等。至此,历来书画界对“怡亲王宝”“明善堂览书画印记”误认为是怡贤亲王允祥所有,应该予以纠正为第二代怡亲王弘晓。
金城,(1878~1926年),曾参与筹备古物陈列所,力主将沈阳故宫及避暑山庄所藏金石、书画运至北京古物陈列所。金城收藏甚丰,今藏上海博物馆藏赵孟頫《兰竹石图》卷、张学良将军旧藏张渥《临赵孟頫饮中八仙图》卷等皆为其旧藏。《唐后行从图》上有金城钤半印“金巩伯精鉴印”。
张葱玉,(1914~1963年),所藏经郑振铎编为《韫辉斋藏唐宋以来名画集》一书,启功曾云:韫辉斋所藏书画无一赝品。(17)张葱玉收藏唐周防《戏婴图》、宋易元吉《獐猿图卷》、元赵子昂《妙岩寺记手卷》等傲然同济,《唐后行从图》是《韫辉斋藏唐宋以来名画集》著录中第一号作品,钤 “张氏图书”“张珩私印”“吴兴张氏图书之记”三印。
完颜璟(1168年~1208年),金章宗,金朝第六位皇帝。完颜璟写得一手好字,与北宋徽宗的“瘦金体”形似。收藏如大英博物馆藏顾恺之(款)《女史箴图》、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张萱《捣练图》、辽宁博物馆藏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后两幅张萱作品上都写有“天水摹”字样,曾错指宋徽宗所摹。《唐后行从图》幅端钤印“明昌”大玺,由于叶叔重携至日本重装,金章宗大玺被裁掉。
据综汇著录、流传、收藏印,作品年代断定下限为北宋,是接近历史的真确判断之论,是为宋代画院画家之作。(图4)
图4《天水摹 虢国夫人游春图》
《墨缘汇观·续录》记载 :“绢本,立轴。人物着色。竹树用墨。上角有明昌御玺。”(18)又张葱玉《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绘画四上》记载:“终复得之,则幅端大玺已浥烂无存,幸图虽百碎,经装璜之力德复旧观。签楷书唐张萱《唐后行从图》麓邨珍藏”。又查《张葱玉日记》:“1938年9月14日星期四 晴 伯韬同叔重来,携张萱《唐后行从图》见示。人物凡二十七人,大设色,竹树用墨,真古画也。余八年前见诸蒋氏,绢縻不可触。后携往日本重装,顿然一新,诚良工也。惟右上明昌一玺已损,为可惜耳。欲以易予周昉《戏婴图》,未之许也。”又“9月25日星期一 以《戏婴》易《唐后行从》之意既决,拟作一跋题卷尾而未果,云烟过眼,作如是观而已。但藏之数年,殊不忍耳。”“又 9月26日星期二晴 今日伯韬、叔重携周昉卷去,殊耿耿也”。
《吴湖帆文稿·醜簃日记》:“午后刘海粟、张葱玉同来,见示张萱画《武后幸从图》(实为《唐后行从图》),甚佳。余以为宋画,非张萱也”。徐邦达曾说:唐画中的韩干、韩滉、周昉、张萱作品已不传,我看过张萱画的《武后行从图》。张萱活动于开元,画仕女,衣纹早期匀称少变化,用游丝描,细一些。后来用铁线描,粗一些。《武后行从图》衣纹有方折,粗细顿挫不像早期的,构图则朴素。南宋以后巧妙了。此图色彩简单,着重用红的,朱砂、朱磦为主,也有粉、墨绿,可以相信是唐画,可定为张萱同时代人画的。绢很古,色墨不分浓淡,全用墨不用颜色,人形象有些像,宋摹本就有变化了。王己千《题画杂录》:葱玉藏元画以上约有二十余种。均甚佳。惟高房山及马文璧两幅不真。唐画无款《武后行从图》考安氏《墨缘汇观》载为张萱所作。画法极古。似宋人画。定为唐张萱所作。不知何据。(惟以笔墨之性,朝代观之出于宋代以前人之手笔无疑。)
上述这几位历代前贤,对《唐后行从图》的评价与断代几乎都是正面的,时代下限不晚于宋。但是,是北宋还是南宋,必须要有一个清楚的定位。考证必须建立在事实证据基础的原则之下。
二、仪仗与服饰的考证
《唐后行从图》的仪仗形式,有金吾卫士三人与武则天呈三角位置侍立,二卫身着铠甲持钺,一卫未着铠甲持金吾仗侍立。余二十五人,皆为太监和宫娥或称“女官”,太监与女官的细微区别是耳环或耳坠的配饰。
左上角两位持鞭太监,其一扬鞭以鸣,通常皇帝起驾出行或登朝之前,司礼鸣太监鞭威警百官肃静致礼,故鸣鞭亦称宫廷鞭。宋人高承《事物纪原》记载:“鸣鞭,唐及五代有之。”(19)《宋史》记载的“殿前指挥使,行门二十二人,鸣鞭十二人,孝宗增为一十四人”。(21)图中主人公尊享帝王出行礼仪乃武则天无疑。通常皇帝出行的仪仗分为大驾、法架、小架卤簿三种,大驾卤簿仪仗超过3,000人,多为登基、校阅、国事典庆出行。(22)法驾卤簿最早记载于《政和五礼新仪》(23)用于皇帝祭祀出行,仪仗规模也有百余人。小驾卤簿最早记载于《大唐开元礼》(24),一般设于皇帝巡幸宫苑,上下朝堂等场合,规模几十人至几百人不等。(图5、6)
图5《出警入跸图》
图6《大驾卤簿图》
图中自左上方及下,依次是捧金龙凭几的太监,凭几两端分别露出鎏金龙的首;两位太监抬赤金盘龙香薰;两位女官怀抱宠物,介于两位女官中间,一位女官手捧香盒,及后两位太监,手擎孔雀扇,武则天左右贴身是两位女侍伴驾,与两位女官,其身份是仪仗导驾官;在左侧导驾官后面,一位太监手捧仪刀,在两位伴驾女侍后面,两位太监手持雉尾赤方扇;随后自右至左依次是太监手捧金提炉,金唾壶,金盥盆;之后是太监手持六角鸾凤红盖;紧随其后两位太监手持双凤赤团扇。(图7)
图7《下元灵佑图》《陈宣帝的凭几》《步辇图》
特别说明一点,此图中两位太监所抬金龙莲花山香薰,是仪仗中最高规格的礼仪。与《朝元仙仗图》中“太丹玉女”“守浄玉女”所捧莲花龙盘相同。《朝元仙仗图》描绘的是“东华大帝君”的仪仗场面。《唐后行从图》的赤金盘龙莲花山香薰,又与北宋诸多器物龙饰完全一样,与南宋以后龙饰区别较大。(图8)
图8《朝元仙仗图》
图8 《营造法式》 龙纹
上述仪仗形式和规格,与史记三种卤簿有别,由于《唐后行从图》原为五幅作品,今存一幅,应为北宋画家依宋制的摹本御园巡幸与仪仗。历代官式文献中最早记载打响鞭为仪仗、卤簿之列,是北宋《政和五礼新仪》(26)。以此判断《唐后行从图》作品创作年代的上限,应在宋徽宗政和年间之后,与张萱《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一样,应属于“天水摹”的北宋画院画家的杰作。
《唐后行从图》中的服饰:金吾甲士、太监、女官着公服,属于唐风宋制,如太监与女官均着绛色、红色、绯色、黄色四种团领常服,白纱中单;着穿黑、白两色六合靴,除以鸣鞭太监和一位常服金吾卫士腰束黑色革带,其余均系红色革带,所有铊尾顺插,符合《旧唐书》中记载。(27)金吾甲士着武弁服,豹纹大口布袴、乌皮靴、绯丝大袖,盔连护颈服饰符合《新唐书》记载(28)。甲士的抱肚,在唐及五代陵墓壁画与敦煌壁画是没有发现的,至北宋的《朝元仙仗图》、李公麟《免胄图》才有不曾出现,南宋以后抱肚不再出现。(29)(图9)
图9 唐代抱肚 五代抱肚 宋代抱肚
南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记载:“五代以来,幞头则长其脚,袍则宽其袖,今之公服也”。(30)又《唐会要》记载:“巾子:武德初始用之,初尚平头小样者。天授二年则天内宴,赐群臣高头巾子,呼为武家诸王样。景龙四年三月内宴,赐宰臣以下内样巾子,其样高而踣,皇帝在藩时所冠,故时人号为英王踣样。开元十九年十月,赐供奉及诸司长官罗头巾及官样圆头巾子”。(31)
宋代的常服沿用唐代的服饰,以常服颜色是区别品级,亦继承了唐代舆服。宋代官服幞头的变化最大,唐代的软幞头至宋代变成了硬胎硬脚的硬幞头,并增加固定装置。《朱子语类》记载:“唐人幞头初止以纱为之,后以软,遂斫木作一山子,在前隆起,名曰‘军容头’”(32)。《宋史·舆服志》记载:“国朝之制,君臣通服平脚,乘舆或服折上焉。其初以藤织草巾子为里,纱为表,而涂以漆。”(33)宋室南渡以后,因气候条件变化,幞头型制又发生改变。为适应酷热的南方天气,将幞头制成龙骨,用纱蒙上,幞头脚不在是长长硬硬状。元代幞头与隋唐一样,软幞头,长脚垂于两肩。明代幞头演变成乌纱帽,两侧脚变成翅。文人士绅不再着幞头,代以头巾型制,巾内一般有束发冠。
幞头的长脚,加上龙骨一样的撑衬,出现北宋与唐代的软幞头的明显区别。《唐后行从图》仪仗中太监与女官的幞头,无疑是北宋时代特征,由此验证了《唐后行从图》年代上限为北宋。(图10)
图10 北宋幞头
武则天的服饰在形制上属于唐代风格,唐承隋制,头戴红色九凤皮弁冠。记载于《三礼图》的北宋聂崇义,(34)身着常服玄衣纁裳,脚踏云头加金饰赤舄。又见《隋书》卷二十,(35) 卷草纹团领白色中单(褙子)领、宽袖、深交襟;玄衣肩背部有背章,领部交叉,领与袖都做黻纹,腰部系有革带,带头饰牌与方銙均为玉质,革带之下是红色蔽膝,前有两条大带,下着红色中裙,两侧有珮玉及绶。(36)
考证武则天的服饰,《唐后行从图》服饰的上限可以追溯到隋、唐初,而部分服饰具北宋特征,《唐后行从图》的创作年代自然不应溯越北宋。南宋以后的帝后服饰标准,完全迥异于《唐后行从图》,如弁冠、玄衣、赤舄、珮绶、蔽膝、中裙、革带、背章等均与之相差甚远。故《唐后行从图》的绘制下限,应在南宋以前。(图11)
图11 赵构 宋仁宗皇后 忽必烈 元代皇后 朱元璋 明代皇后
来源:艺术国际-评论 作者:朱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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