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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斯作为“80后”青年艺术家,时间概念上,他应被划归“新新人类”,但就思想的深度与艺术的造诣而言,他的沉静与深刻——说迥异或超越都不恰当,却又无疑让我们感到文化在当下遭际的另一种风景。它来自对“五四”新文化运动和1949年以后美术思潮的深刻反思而作出的一个姿态或是选择,期间所作出的努力更多地是对既往文化模式和当下文化生态的一种调整,这种调整恰恰正是历来艺术史轨迹的具体表现,一般来讲,快节奏的生活比较容易促发躁动的艺术,而艺术的真境界却恰恰应于静中求得;一个艺术家如果不能脱离时代的局限去发现、去思索的话,其作品大概永远也不会深刻和厚重。
彭斯具有诗人的气质,浓郁而凝练的诗意情怀满溢在他的作品中。他人物、风景并长,写实、写意共重。人物是彭斯的“主打”。他以男性肖像为契机表达自己幽微细腻的艺术情怀。近乎肖像式的人物特写,独特的背景处理以及动态安排,形象的俊美忧郁、环境的虚无凝重、手法的精微独特、色彩的沉郁浓烈、稳练的笔法,还有别具情趣的道具设置,都令其充满了彭斯所独有的个性特征,让我们在他的画面之前有一种莫名心动的感觉。
形象的写实性和的意蕴的抒情性是彭斯人物画的鲜明特色。学院教育中练就的扎实造型能力为他的人物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形象是是神韵的有力载体,神韵是形象的感性升华,二者相辅相成,互不脱离。在彭斯的绘画中此点最为突出。对形象特征的刻画,对那些微妙特质的敏锐把握,都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有着极为深刻的写实含义。造型的扎实,形象的准确,空间感、体量感的到位表达,使得其富有雕塑般的厚重感,他们结结实实地存在于那个神秘莫测的空间当中,像纪念碑一样地沉重和令人压抑。然而他们的形象却是轻灵通透的,或清秀儒雅,或澄清单纯,与沉重的写实手法相抵触,相融合,令画面呈现出奇异的谐和,亦使那种典型的中国式的男性美,在他的画面上得到充分的演绎。
人物眼神刻画在彭斯画中是一种令人无法回避关注。抑或摄敛精诚、低眸深思,抑或微启心扉、凝眸张望,幽幽的目光像一泓清澈的冷水,淡淡的哀愁、无奈的恬静,让画面充满了冷静的思索和淡淡的忧郁,使其浸溢着一种落花的香味。在这路落花的香味当中,我们亦闻到了画家内心散发出的思维之香。
彭斯的肖像画几乎没有背景,人物就置身于那种暗暗的浑沌之中,与主体相契合的背景或浅或深,营造出一种神秘幽暗的画面氛围,主人公就在这样一片玄幻的空气之中思索和沉吟,似乎世事与我无关,我祇在自我的沉寂之中坐究八荒,用心去体味玄妙幽微的天籁之音了。
鲜花香草是一处文化隐喻,抑或只是一个“道具”,他将那些花花草草与人物形象并置构成画面,那些美丽的植物便不仅仅是一种视觉形象,更应是一种寄托作者情思的精神形象。如果《那时花开》中那一束疏疏落落间放在画面右下角的野花代表着某段时光留在生命中的灿烂记忆,《花殇》、《玫瑰君子》中那些凋零的玫瑰与忧郁的男子面孔搭配所现出的审美意象,则表达了视觉与精神两个层面上的绚烂与凄美,让观者在凝思静观之后,不由莫名想起那些悠远的、带着淡淡檀香的古人诗句。对自然万物的亲近满溢着愉悦并有一种感恩的人文色彩,他不止来自文化的关切抑或有着几分封信抑的期冀和叩问。
《兰客》的手法类似中国画的水墨,除了人物的面部极为写实,其余的部位皆是点到为止,有一种水晕墨华的效果。一个忧郁的男人,正含首脉脉地面对着面前那一株细动修长的兰草,他的目光并没有直视那析兰草,而似无意地?游于画面之外,他的脸颊深情地挨上了兰草的叶片,整个头部似乎只是为了俯就那片狭长的草儿而微微轻垂,整个形象陷入凝思,画面现出一片诗意的空蒙。这种幽远并略带怆然情怀的高贵品格已经离这个朝代很远。
作者以兰入画,用一处兰叶和一个知识分子型的男性形象构成画面,这与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分不开。中国文化中的兰草有着丰富的象征含义,早在屈原的时代,兰草就与露申辛夷等香草一并,在士大夫的诗文中承负着某种高远的精神寄托;宋元以降,随着文人绘画的逐步成熟,梅兰竹等植物由于它们的形象和特性,被文人们赋予了比如苏世独立、不同俗流、清高傲世等人格特征,画家们往往用它们来比拟内心的志向,抒发内心的寄托。彭斯的《兰客》将人物与兰草并置构成画面,表达了画家于现代多元的文化语境之下,对于传统审美气息的追念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依恋。
混沌中见分明,单纯而细腻是彭斯用色的特点,画面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统一和纯静,若《托体同山阿》、《兰客》等作品的深沉素模,浑然大气,具有比较深沉的精神内蕴。《屈原之死》的色调统一于沉郁的古铜色,构图空廓平稳,画面上方一半以上的空间被昏黄的天空占据,天地洪荒,金黄色凝重的滔滔江水洄流激荡,屈原倔强的头颇显于水面,清晰的轮廓有如斧劈水削,清癯的面容无悲无喜,浸于波中的长发和指向天空的短须都含着某种深沉的语言。整个画面沉郁凝重,却有另一种安详沉静,画家并非着力于悲剧感的营造,而宣示了对某种精神力量的依恋和追索。在观者的眼中,它不是某种精神的死亡和消失,而是另一种渴望的滋生和呐喊。屈子的悲剧正是中国知识分子命运的一个个案。有人说屈原的意义就在于他的失败,“是个人对历史的失败,是个性对社会的失败,是理想对现实的失败”,艺术家所揭示的正是这种悲剧的深刻追问。
《石触》、《刻骨之惑》、《神居何所》系列等作品,同样表达出作者对于艺术本原的深层追问和对生命本身的不懈探索,这其间有失落,亦有获得,画家便在这种追寻的过程当中使思索着痛苦的灵魂得到舒放和憩息。
屈原画似乎是彭斯憩息心灵的另一种方式。他的风景画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比较传统的西方式的风景画,有着客观的景象、严谨的构图、浓烈饱满的色彩和充满张力的视觉效果。值得注意的是,彭斯的此类风景画尽管以构图的平衡和色彩的饱满为特征,但是其所散发出的气息仍然是极为内省的。以风景画《秋风》和《在那一方》为例,两者的取景皆以树为主体,皆采用稳定安详的横构图,前者描绘雪山脚下的枫林,画面下半部分一半以上的空间被挨挨挤挤的枫树占据,它们在阳光下默然挺立,茂密的叶子像鲜血般殷红,映得远处的雪山都泛着红晕;白色的树干像是傲然不屈的艺术骨头;沉着的阴影恰似凝重的思绪,它们在阳光的背面默默地存在;远处的雪上似乎某种纯净的昭示,它在透明的蓝天下静静伫立,伟岸的精神几乎要与蓝天融合。后者描绘的是夜色空蒙之景,远处被晚霭淡淡笼罩的山体与夜空相触,近处的池塘、草坪和不远处繁密的树叶都统一在深深浅浅的蓝绿色当中,树底与池塘的重颜色让画面充满内涵,并使得夜色更加宁谧;树与山之间露出的高高的白塔和黑色的平屋顶,使画面散发出神秘的宗教气息。此两幅画分属冷暖二种色调,画面的视觉效果本身大相径庭,然而它们都具有一种沉静深邃的画面气氛、意蕴悠长的取景、具象精微的写实手法和蓬勃严谨的艺术精神,它们给人的心里感受是毫无二致的。
对中西方绘画的实践与反思,是彭斯超越当代很多青年艺术家的一点。他将中西绘画中的某些元素并置,引发画面的交错、对立和相容。他的风景画中另有一类,在形式的内涵上都非常贴近中国传统的山水画。客观地说,西方的风景画和中国的山水画在缘起之初本无大异,均是对自然之景的关注和刻画;但是由于中西方文化在各自发展过程中的差异,终于使得两种绘画有了形式和内涵诸多意义上的不同。彭斯自幼接触中国传统文化,对国画和书法都有过临习和研究;美院毕业后,对于自身的绘画语言进行深思与整合的过程中,他大量关注和阅读中国传统绘画经典,对其中所蕴含的人文因素别有感悟,这对于他绘画思想的发展有着不可小视的影响。在传统文化的浸淫过程中,他的绘画由率真强烈逐渐加入了一些含蓄和内省,从而也更为雅洁和醇厚了。他画了一批山水式的风景,极具山水构图的空灵和山水意蕴的虚无;《萧萧肃肃》清空悠远,《植幽》的活淡宁静,《手挥五弦,鸿又在哪里?》的冷逸苍茫等等,无不透露出此种信息。
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艺术所做的对比与融合,(而这种融合已远远不是上世纪初以来前辈艺术家的合璧,它更是一种精神的对话)不仅使彭斯其人具有一种含蓄内敛的艺术气质,亦使其作品获得了一种深刻的沉静与厚重的忧郁。这种沉静与忧郁,不仅是某种情绪的表达,更是内心情感的透露和反映,它是画家对于艺术与生命本真的深层追问和思忖,是艺术的灵魂在寂寞中的苦苦求索,这种求索、思忖和追问不仅透露出画家心头涌动不息的艺术才思与灵感,并且透露出一个时代的艺术家对于经典时尚的思索与反诘。我相信,正是在这种疼痛的思索和反诘当中,人类的艺术才会一步步地走向更远更深的未来。
许宏泉 学者、艺术家
丁亥孟冬
作者:许宏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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