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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村庄
张尹
连结村庄的小路若隐若现。我走在延伸到山地或消失在山林中的小径,去印证山里人的脚印。
我很接近一个地方,我说不清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没有惯用的名字。我感觉到自己的腿脚越来越轻松。过程中,我会自然地遇到在山野的山里人。他们有的在耕地,有的在养苗,有的在收割……有的扛着锄头,跟我一样在山野转悠。
我经常会跟他们打个招呼,聊会儿天。
一句“你地里的包谷长得真好啊”,山里人就会把我当成熟人,像自己同村或同族的人一样,无话不说。
同山里人的交流,如水与石的交流,如风与树的交流,真实而愉快。
我听到了山村的内容和山村的故事,知道了山里人的生活状态和美好愿望,明白了山里人耕作的艺术和他们语言的艺术。
老农说:“种地很苦啊”,就跟我说“画画很苦啊”是一个意思——是自谦或客套。试想想,七天不叫我拿笔,那才真叫苦,而庄稼人三天不下地,还不憋死他。当然,我从来没有说过“画画很苦”之类的话。
我不仅想到,曾经有朋友也说:“山里人很苦啊”。那是无奈和同情。山里人有自己的村庄,有自己的二亩山地,早起能触摸朝阳,夜里能收容星辰。你比得上吗?
还听到一些学者说:“农民很苦啊”。那是知识分子的假意思考。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播秋收,遵守自然规律。比起一生为这无解的世界昼夜奋战的你,不是更令人怜悯吗?
去山野乡村,如走亲访友,越走越亲,越亲越爱去。慢慢地,村庄的地名倍感亲切,如朋友亲人的姓名。
这些村庄,有的不谙世间事,有的与世半隔绝。穷乡僻壤,野山浅水,因而村名也朴素平凡。村庄的名字听起来都很古老,不知是哪个时代、哪辈人开始称呼的,连村里花白胡须的老者也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尽管我无法知道这些村名的真实含义,但我能感觉到每个村名后边隐藏的悲悲喜喜的故事,我更喜欢每个村名上面遮覆的闪亮的灰尘。
这些村名时间上与农历同步,空间上与青山相连。
每个村名都使人浮想联翩,每个村名都使人长久把玩。于是,我恭敬地将“乡村地名”录进自己的“好友录”。
●青木川
形色俱备,古朴风雅。巴山深处的传奇古镇。
●草川子
古朴尚存的村庄,野趣盎然的地方。
●香坝
映山红在山崖绽放,蒲公英在山坡纷飞,叶芽在林间闪光,溪水在山涧流淌。
坝子就是一个酿造香气的大容器,香气装满了,禁不住溢出山外。
●毛坝河
轻轻地迂回在山村,温馨而适意;
静静地漫步在河边,宁静而高贵。
●喜神坝
一付熬了几千年的老汤,稠酽、味醇。是我治愈食欲不振、心气不畅的良药。
●西房沟
虽为沟,仍需仰视。
登上西方的悬崖绝壁,神奇展现在视野中——一个质朴的村庄。
●元墩
坡丘连着坡丘,坡地接着坡地。像农民忠诚自己的坡地一样,我深深地迷恋这个地方。
●漆树坝
兴许是因为曾经漆树茂盛而得名,如今满山可见茶园茶树,性情刚烈的漆树悄然回避。
●青龙寨
老屋里是否藏着古老的传说,山寨中是否发生过煽情的故事?
●石梯沟
名字绝对反映了地形结构的真实面貌。画家眼里,可以在画面上实践经营“深远”和“高远”的画理。
●漂草沟
一条山清水秀的小山沟,里面流淌着质朴的浪漫。
●水碓
农夫在地里劳作,黄牛在坡上吃草。我沿小河逆流而上,去寻找远古的水车和碓房。
●歇马
汉山脚下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从名字可见,曾经古道驿站车水马龙之景象。
●冷坝
有山有水,有云有雾。盛夏时节,我定拜访你。
●冷家坝
山高路远,故而寒冷。曾经的居民整体迁移,现在是好友老周的万亩山林,我向往的世外桃源。
●槐树关
选择“槐树”为“关”命名,比“柏树”、“桂树”、“银杏树”扎实。
●桂花村
两个“桂花村”,一个在汉江之南的巴山深处,一个在汉江北边的秦岭腹地,相距200多公里,而景致却惊人地相似。
●白路坡
白色的小路像树根一样在坡上延伸,把根扎到各处瓦屋边。
●关下
坡上有许多盛产香脆红薯的坡丘地,每块地的泥土中都散发着浓浓的汗味。
坡下有许多形态倔铄的老槐树,每棵树都是祖父辈。
●佛坪
佛爷居住过的地方。大熊猫、朱鹮栖息于此,直至今日。
●鼓锣坪
很久以前,鼓响锣鸣,打破空山的寂寥;而今当下,人少音稀,不合闹市的喧嚣。
鼓锣坪总是违潮流而存在。
●筼筜谷
一个只能在古籍中找到、在文人口中念叨的名字,它成就了文与可,感动了苏东坡。
因此,“竹子”和“文人画”结缘。
●沮水
“沮水”河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我初次到此将其误读为“泪水”。
●响水
响水?湘水?长期只闻其名,错将“湘水”读成“响水”。我决定将错就错,仍读“响水”。
漫步在响水的沟沟坎坎,耳边回荡着河水的不绝的声响。
原来,“错觉”是真实的。
●阳平关
洪亮铿锵的名字,古时的战略要塞,今日的交通枢纽。
●元坝
原来,是大巴山中第一坝?
●淌金沟
贪婪的淘金者定失望,虔诚的求真者会钟情。
●罗帐岭
春风吹罗帐,青山如画屏。
●干水磨
一路前行,可以走到唐代;
一路前行,可以走到现代。
●三官庙
在喧嚣中沉睡,在自然中清醒。
●七姊妹六兄弟村
一家人或两家人的村庄。
●庙坝
巴山深处的庙坝告诉我,具备“新世外桃源”的条件是:
一、不通电。
二、无讯息。
●茶坊寺
我在这里备了一杯清茶等你。
●华阳
30年前,这里人迹罕至,有真实自然的景色。而今,这里幸遇开发,打造旅游胜地。
曾经的良家女子,现在“摩登”了。
●姚李村
昨晚,狗叫了一夜;清晨,鸟叫的最欢;正午,鸡“咯咯”地报喜;晌午,猪忘情地扯鼾;黄昏,草虫啾啾;是夜,蛙声一片……住青瓦屋,走田埂路,聆听乡村奏鸣曲。
●金水
金水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在山间迂回,河水清澈见底。金水有一户刘姓人家,住河边山脚下,主人热情好客。当太阳升起之时,河面闪烁着金光,刘家屋后青烟升腾。
●水磨湾
出山的门似乎打开地有些突然,汉水从此开始了一段100公里平缓坦途的漫步。
●马畅
婿水朝向汉江缓缓流淌,秦山横贯东西静静伫立,其间沃野一片,形成一个气流通达的“场”。
身处“场”中,能否感染些“天地之精气”呢?
●三河口
山大沟深,地势险要。椒溪、汶水、蒲河在此相聚流入汉江,西汉高速架高桥、穿隧道由此通过。山清水秀,生机盎然,无“方向不明,不知何往”之虑。
●白石(乡)
屋后有树林,鸟儿叽叽咋咋喧闹了一天,房前是菜畦,小小花蝶飞来飞去。30多年前,方济众先生留恋此地,自豪地说:“白石是我家……”。
我来这里,主要是向先辈致敬。
●方家坝
这是大师(方济众)走出去的道路,我沿着这条道路走进了他的村庄。
●乱石窖
山石起苍苔,草木任荒芜—— 一幅沉默之境。
●小坝
春水涨了,月光把自己的倒影留在这里。
●老龙池
精巧坝子,散落村屋。据说钱老板收买这里,灌满水养大白鹅……能请回老龙吗?
●板凳村
为了坐上一回老榆木板凳,与你相识并结交。
●阜川
坐土山观坝子,河水川流不息;坐土山望河水,坝子缓缓飘移。不动的,是川坝中唐家安稳的小楼。
●流溪沟
水,在这里活得自然纯净。
●回子沟
毫无雕饰的山村,就像老阿訇家门前的河流,简单,自然。
自然最美,简单最好。
●草坝
村庄的道路和村民的房屋,越来越年轻漂亮。而坡地依旧不修边幅,满坡的梨树可以回归到自然。
村庄像饱经风雨的历史长卷,总是从容地为它的存在写下最有力的注脚。它告诉我,我们每一个人无一不是从村庄走出,我们每一个人都打着村庄的印记。
汉水上游的山村与城市比起来显得偏僻、简陋,这似乎已成为一些人的心病。因而,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把村庄的所有内容张贴出来,向那些喜欢沾花惹草、炫耀卖富的城里人献媚。总有那么一天,脱贫了,致富了,有钱了,城市了……钢筋水泥、华屋高堂、滚滚车流、灯红酒绿,多么令人向往的人间极乐世界啊。
秦巴山区有矿藏,有山珍,但我觉得,这里最好的资源是山水和山水里的村庄。当我发现她,正激动地观赏她时,那边,推土机的轰鸣声已然叫的很近了。
朴素真实的山村,让人迷恋之余,总平添忧心。以至于总是弄不明白,木门土舍,到底是一种传承,还是停滞?去年清明,我回老家给先人扫墓。我在自己出生的村庄迷了路。没有了小时候夏夜乘凉的大树,没有了春天掏腾蜂巢的土墙,不见了水中嬉戏的河流……我好像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在给爷爷奶奶祭祀烧纸的时候,我不由担心:如果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有知,魂兮归来,寻不着自家老屋,怎么办?——难道要我怀疑祖父祖母的真实性吗?
村庄丰富多彩,它的普遍特色是和谐于环境,因地制宜。村庄的地域性特征表现出种族、文化、信仰、传统和习俗等诸多要素,反映出当地人所尊崇的处世思想和秩序,表现出房屋建造的文化内涵。
当村庄易容,耕牛远去,无法远去并被废弃的,是一直保存于记忆深处的温馨和依恋,以及守望山野田畴和山村院落的热情。
作者:张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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