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视觉   

张尹

纯净，是一种和谐宁静、自然归真的永恒之美。美学家温克尔曼将自然与创造的完美结合所达到的美，作为其最高艺术理想：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可见，这种美是还原自然的纯净之美，所追求的是让生命与艺术共永恒。

纯净，是未泯灭的童真，是原生态的风景。自然，真朴，明净，静穆、高雅。

汉水上游的秦巴山间，滋养着真朴淡然、清雅宁静、沁心怡人之境——水是清澈的，山是鲜亮的，人是朴实的。清澈的上游水，苍莽的米仓山；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朴实的山村，怡人的田园……纯净无处不在。

秦巴人尤为在意生存环境的选择和营造：村后有密林，村边有流水。山地、瓦屋、森林和泉水天然地交融、组合，彼此之间相互依赖，在空间上成为缺一不可的复合体。大片树木形成绿色的背景，烘托了山地和村庄，使村庄里的田地更加美观，表现出朴拙的精致，柔美。不仅在生产上实现了山林——流水——民居——田地的良性生态循环，而且在布局上较好地构成了田地、森林和村寨三位一体的综合关系——优美的田地、绿色的森林和生态的村寨。

山林是汉水上游地区的资源优势。秦巴山间绿色山林，凉爽鲜净，雨雾迷漾，树木葱郁，鸟叫蝉鸣，充满了神奇的魅力。山林流水，终年不断，汇成无数水潭和溪流，这是天然的绿色水库。高山森林孕育的泉水溪流汇入塘库，引入村寨，流入梯田。涓涓溪水顺着块块梯田，由上而下，长流不息。
    山地梯田，依山而建，因地制宜，错落有致，与自然环境和谐呼应。依着沟沟坎坎的有效空间筑田垦地，大者数亩，气势宏大；小者仅有簸箕大，千姿百态。高高低低，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是一道细碎精巧的涟漪，每一叠都是一片清净如鳞的波纹。依山傍水所形成的蜿蜒曲线是形成梯田艺术美不可缺少的前提，灵活生动，逶迤委婉的曲线，如小提琴上的琴弦，充满了乐感美。
　　随着时节变化，山地梯田呈现出多姿多彩、迥然相异的景象。春季，满眼翠绿，野花锦簇；夏季，绿海涛涌，稻谷摇曳；秋季，金色梯田，稻浪滚滚；冬季，水漫梯田，波光粼粼。春季主升发，夏季主生长，秋季主收获，冬季主收藏，形成四种不同梯田美景，显出创造性、率真性，平衡性，雅正性，从而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动态衡生的过程之美，形成高级的生态艺术形式的审美品质。

农民在山地上耕作，本身就是可欣赏的风景。耕作本身就含有创造景象画面的过程，它是一种生产，同时也是一种空间艺术，是视觉上具有传统审美特性的一种创造性活动。

山地景象不仅能够满足人类生存与生活的需求，而且具备很高的田园美学价值。山地体现出时代的特征和动态，以符号的形式，简练地表达了现代人内在的语言要素。在表现时代特征的前提下，追求更深层次的艺术形态。

我走在山间的早晨，千山初醒，朝云出岫。在青青苍苍中，我看见青雾飘游山间，树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拽，小溪在山涧潺潺流淌，村庄的炊烟徐徐升起；我走在山村的傍晚，夕阳西下，夜幕初上。在茫茫苍苍中，青烟弥漫山村，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拽，小河在村边哗哗流淌，老屋的炊烟徐徐升起。我痴迷地用双眼吮吸着漂浮在山间的纯净。在至纯至真中，不知不觉洗去身体沾染的浮尘，触动心中隐蔽的部分。

漫步到山顶，纯净之境豁然展现眼前：映着天光的水田，以及水田的远近邻居。在我眼里，水田不再是田地。它层层叠叠铺展在山沟里，如银色和绿色的两种拼版，随意组合，一种绝妙的现代图案；它在山脚顺势而上，绕山而行，如银色和绿色的两种带子，相互交绕。这幅巨大的风景画卷，是一代代坝子人精心创作的作品。他们以水田为纸，以庄稼为墨和色，以犁耙和锄头为作画工具，激情泼洒，随性渲染。

水田是富有流动感的风景。

整整一个冬天，坝子里的人把铲耙一新的梯田蓄满水。装满水的梯田轮廓清晰，线条明显，色彩鲜明。站在山头往下看，被线条分割的水田奇形怪状，一面面明亮的镜子布满眼底；从山脚往上看，曲曲绕绕的线条挤压成一排排整齐的平行线，田埂水口溢出的水流组成一个个小瀑布自在流淌。水田都被打扮得像新娘一样，她们展示着清澈美丽的脸庞，优雅缠绵的线条。

到了春天，油菜花炫目，水田耀眼。油菜花和水田在葱绿山林的映衬中，交相辉映，鲜净养眼。

插秧时节到了，长发妹、草帽男三三两两点缀在水田上，“田滕望如线，白水先参差”，他（她）们用灵巧的双手点染一片片鲜绿。

秋天，稻田金黄，山林翠绿。层层叠叠，山乡披上彩色花衣，风情万种。

冬天雪霁，一根根白色飘带高低错落，纵横交错，形成水田晶莹剔透的另一幅纯净之境。

从田埂散步回到画室，我急切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清晰透彻的纯净景象，用笔墨展现在宣纸上。自然的纯净之美，需要用纯净之心去感受、欣赏和表现。我依赖自己诚实的心性，保持洁净的视角，抛开纷繁，拂弃尘埃，去感知景象的纯净，解读图式的纯净。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褐色的土地，绿色的山林，背背篓的少妇，扛锄头的老农，水田嬉戏的鸭子，坡上吃草的黄牛——是秦巴人生存生活的家园场景，展示着鲜活氛围的“村野之景”。将这鲜活的“村野之景”用笔墨形式记录于宣纸，便是诗化的田园意趣，纯净的视觉享受，宁静的理想境界。

我看见水田中老农吆牛犁田的动态；我看见田埂上扛锄青年洒脱的脚步；我看见梯田背景上女子背篓的美妙身姿。我看见水田里整天扑腾的鸭子；我看见田埂上游玩闲逛的黑狗；我看见田地边悠闲反刍的老牛。

于是，背背篓的村姑成了我的画面的标签；水中闲游的鸭子是我画面的注脚……他们像文人画中的落款和印章一样，在我的画中不可省却。

水田、村姑、游鸭……我希望跟它们用笔墨交流，感受彼此流淌的美丽。

我认为，笔墨的世界很纯净，一如我看到的纯净之境。

 

作者：张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