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大韵幽的水墨探求
——读孙海峰的画
舒士俊
应邀到杭州参加活动,多次遇见孙海峰,他是浙江画坛一位相当活跃的中青年画家。不过虽见他为人活跃,待人热情,所画的山水却让人看到在当今浮躁世态之外的一片沉静,令我不免诧异。他畲乡系列中的《廊桥遗韵》《又见炊烟》《溪山夏荫》《秋暑如梦》《佛塔系列》,那渺阔、幽深、空蒙的境界,简直可说是纤尘不染;那笔墨点线看去密密匝匝,但密匝之中却寓有松灵,不见冗杂;所取的笔墨元素相当简约单纯,竟已蕴含一种气魄宏阔、却又波澜不惊的旷邈气象。
与一般学院出身的中青年画家不同,孙海峰早年随乡贤沈红茶学山水和古文,之后有缘先后拜在姜宝林和孙永门下。师门的亲灸对孙海峰来说可谓铭心刻骨,锻炼了他笔墨气息的纯正。而一个中国画家是否有笔墨气息纯正的起点,对他今后画风的发展来说至为关键。
孙海峰至今对于写生的痴迷,和对江南山水氤氲润泽的偏爱,致使他这些年所作的繁密山水,既有生活的气息又有自然的神韵。姜宝林长于意写布阵章法迥异,其所作山水脱略形迹,趋向现代图式,这些对于孙海峰艺术修炼有着潜在的影响。孙海峰2007年考入姜宝林的研究生精英班,这个班当年的毕业创作,几乎皆出自师门之密体花果题材;唯独孙海峰的毕业创作,却仍坚持画他自己的密体山水。不过,姜氏笔法之隽爽,和他以简驭繁的图式构成,对孙海峰山水自我格体的孕育产生了微妙启悟,致使他砥砺画风探求升华,跃上了新的层级。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云:“诗人对于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所谓“入乎其内”,即以“入”来求“化”。从中国画来说,求“入”在于物理与心性之锲合,多侧重于寻求笔墨交叠深透之幻化、“物理空间”之深厚微妙;而所谓“出乎其外”,乃以“出”来求“化”,探求横贯漫溢之气概,所彰显的是外在格调和“心灵空间”,即对于乾坤大道之悟通。
记得两年前为《陆俨少全集》写卷首语,对陆老之早年画风我曾写道:“气局大而韵致幽,正是其早年画风的魅人之处。《论语•中庸》释儒家哲学所云‘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在陆俨少早年的山水中,竟得到了微妙的体现。”当时我便认为,“大格幽韵”应是日后有成就画家的起始发祥地,因为“大格”能包容空灵、弘扬大气,为画家日后张扬个人风格预留下拓展空间;而“幽韵”则维系笔力由“微”而“著”,关注从“幽微”处渐渐积累的韵味幻变,以期对意匠韵致定格与变异的微妙把控。“大格”由“幽韵”起步而志在高远,必先从笔法的间架气概与韵味的细微把控入手,随着笔力的孜孜演进,才能着意于墨法之融铸,继而渐及色、墨、水交融染之幻化。
画家毕生的艺术跋涉如爬山。他所攀登的是耸然高峰还是低矮土岗?是丰厚宝山还是荒秃小丘?这目标的确定,对其日后的发展显然至关重要。从孙海峰的画来检视他已走过之路,我发现他在当今嚣嚣纷扰的世道之下作画,竟已见入于幽韵、出以大格之端倪,他省悟化繁为简、入繁出简、以简驭繁之奥妙。机缘幸运、个人悟性和砥砺苦学,使他对于图式与韵味皆已有所悟得。中国艺术精神之内化求韵、外化求格,可说已潜移默化微妙地滋养着他的画风孕育。此一超越凡辈之颖悟,对他来说应是可喜可贺的。
已有大格孕育的始端之兆,现仍孜孜于韵味深化与图式转换,此两端对于孙海峰今后的水墨修练而言皆不可或缺。其中之微妙艰难在于:图式之横向拓展与韵味之纵向深化,亦会时相制约,——因为韵味之深化渐进,在相当阶段肯定会追不上过快的图式转换。这就需要画家在不懈探求图式系统变异之际仍保持拙智:应该执实驭虚,通过笔力孜孜修练所获的“拙”之贯通,来探寻用墨以至气局演绎的“幻”之微妙。既要求图式之幻化翻新,仍需孜孜于简约恒定的笔力修持,力求笔墨图式的精神纯化。石涛所云“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决出生活”,意即在于斯也。
我希望孙海峰不辞辛劳继续孜孜探索而又理路清晰,将其画风不断地推衍、深化和拓展,其日后出人意料的新成就,应是可以期待的。
2011春日 于海上龙柏居
作者:舒士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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