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造境  境由心生

­——读狄东占的现代水墨画

 

桑 农

 

东占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这是我最初的印象。接触多了，对他的人和画有一定的了解，我发现他不仅好学，而且善学。他选择国画的方向，走上现代水墨画的探索之路，都体现了这一点。在山东师大读本科时，他决定专攻国画，便是想很好地利用学校国画师资力量的优势。打下扎实的基础后，来到首都师大读研究生。这里有现代水墨研究所，有国内画坛这方面的领军人物。而他也正感到传统水墨臻于圆熟，不足以表达自己对现代生活和社会的真切感受，于是，全身心地投入现代水墨画的探索。东占不仅善于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设计自己的艺术道路，在日常的一些细节中，也善于观察，触类旁通。一次，我看到他买了一本介绍非洲民俗的书，觉得很奇怪。他解释道，只是想看里面的照片，非洲人皮肤黑色的光泽，对画水墨人物有启发。有这样的用心，有这样的慧根，东占的创作水平进步很快，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了。

现代水墨是传统水墨的延续，也是对传统水墨的解构。它要求以当代艺术的视野，重新审视笔墨的发展潜能，突破传统水墨语言程式化的局限，把笔墨视作个人感触、感觉和感受的直接呈现，为画家的创作拓展了丰富的可能性。东占的画，正是秉承这样一种理念，追求绘画过程的随机性和造境的个性化。

所谓随机性，并不等于随意性。随机性是理性的，随意性是非理性的。东占的创作强调理性的控制，而不是非理性的宣泄。在创作之初，有一个朦胧的目标，但又没有明确的意图，在笔墨展开的过程中不断的调适、整理，逐渐地接近完善。这既不同于传统绘画的“意在笔先”、“胸有成竹”，也不同于西方某种无意识或潜意识的绘画。这种方法的贯彻，使东占的现代水墨画，一方面摆脱了既定思维的束缚，一方面又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按东占的理解，现代水墨画的特点在于它的个性化。画家可以凭借个人对笔墨的理解，以个性化的笔墨造境，既注意浓淡干湿的适当性，又注意点线面结合的合理性，既注意局部细节的深入，又注意整体节奏的放松。这里面有与传统绘画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或者可以说，现代水墨画正是有选择地吸取古今中外各种表现手段，来构造自己独具个性的艺术境界。以他的组画《青春日记》中的《远山的呼唤》和《追求》为例，我们可以看到中西两种不同的透视关系，被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画面的整体构图，有明显的焦点透视，这是中国传统艺术所没有的。但是，从人物与景物的比例关系看，又体现了一种概念透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回到魏晋时期“人大于山”的透视。两种透视的结合，构成了虚实相生的效果，把我们带入一个超现实的虚像空间。

造境的个性化，也表现为题材的个性化和现代性。东占的画主要取材于现代生活，表现一种现代情绪，同时又是他个人独特的经验和感受。他并不是刻意地追求新奇，去画一些异域的、怪诞的东西。他的素材都是来自个人多年的生活积累和感情积淀。在组画《青春日记》中，东占表达了一种对宁静的向往，一种远离尘嚣的渴望。但不同于一般回归自然题材的作品，他没有以大自然为中心，而是将场景设置在边缘，在城乡的结合部。从远景中，我们可以感到来自大自然的召唤，而在近景中，日常生活的景象清晰可见。当然，这些景象并非写实的，它们只是各种有意味的符号，被画家捕捉来，根据笔墨关系的需要，重新组合成错位的、虚拟的现实。这里有城市生活的景象，如金属的椅子、马赛克方砖、雪碧商标，也有乡村生活的影子，如满地乱跑的小猪、平板车等等。而整个画的主角，自然还是那个或顶天立地、或横贯画面的人物。那可真是一个“大写的人”。由此看来，“人大于山”的透视，不仅有形式的考虑，也是为了主题的表现。这些不同的符号交织在一起，营造了一种相互关联又相互碰撞的氛围，画家要传达的，正是现代人的人生理想及其矛盾的心态。东占和我们许多人一样，出生于乡村，工作在都市。两种生活的冲突，使现代人产生一种普遍的矛盾心理，既厌倦城市的浮躁，向往乡村的宁静，又不割舍不下城市的文明，完全做到返璞归真。《青春日记》正是徘徊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流连和沉吟，画面的处理和内心的呈现，水乳交融。

东占水墨画的现代感，不仅在题材的现代性，更在于创作主体的现代意识。一些传统的素材，由于现代意识的观照，也会被赋予新的生命。组画《皮影戏——抗议》，就是这方面较成功的例子。画家的灵感，来自一次在外地观看皮影戏。看到那些皮影被人们操纵着活动一番后，便又被挂在那里，毫无表情，毫无生命。一个创意灵光一闪：要是这些皮影自己走下来，排成一行抗议的队列，会是什么样呢？于是，一组新画诞生了。尽管皮影是传统的题材，画家也使用了传统水墨的线条，可经过点线面的重新处理之后，僵硬的皮影却仿佛栩栩如生的活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铿锵有力的步伐，很好地传达出奋进的动感和现代人性觉醒的反叛意识。水墨在这里，再一次显示出它强劲的表现力。

东占的现代水墨画，我看到的并不算多，但从上述不多的几幅作品中，可以看到他良好的素质和潜力。东占很年轻，也很用功。随着阅历和学养的增长，相信他一定能吸取现代水墨画探索的成果，融入自己的心灵感悟，绘艺与画境都更上一个台阶。

作者：didongz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