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以数字化、信息化和以经济一体化为前导的全球化的大背景，已经改变了过去那种以西方文化为中心或者是以强凌弱的文化环境。全球化与本土化已经不再是一种对抗的关系，相反，全球化为本土文化的发展和多种文化之间的沟通带来新的契机，不同文化之间不仅应该寻求一种多元并存又相互沟通的可能，而且还特别应该保持各自对自身文化的阐释标准和价值判断。

　　近百年来，中国社会和文化的所有的困惑、问题和动荡都是由于中国传统文化面对西方列强及其强势文明所表现的恐慌急躁、拒纳失据，缺乏整合与调节能力所引起的。具体表现为;一方面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命力与当代价值、对于中国文化在现代进程中应该充当的角色，没有充分的认识;另一方面，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惰性、对异质文化的拒斥性也缺乏了解，造成了一代人的思维贫乏与价值的失范。这也正是今天我在这里提出当代中国画的阐释标准和价值判断这一命题的背景。我一直在思考，在一个全球化的文化背景下，当代中国画究竟还有没有一个大家或者说是学术界认可的阐释的标准和价值的判断?在现实中我发现，对当代中国画的阐释标准和价值判断已经变得很模糊，很困惑。

　　我们来看齐白石艺术，看是否能给我们一些启发。齐白石经历了晚清、民国和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在近一个多世纪的中国社会变革中，特别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背景下，中国文化受到西方文化的强烈挑战。当康有为等人批判传统文人画，倡导以西画改造中国画时，齐白石却能在这样的社会历史背景下特立独行，他作为一个从民间画工转变成为文人画家的特殊身份，为人们打开了民间艺术的资源库，将民间艺术的造型、色彩观念，将农民的情感和乡间情趣纳于自己的画面，抛却了传统文人画的隐逸出世的观念，使中国画获得新的生命。

　　齐白石在晚年寓居北京时，京城画坛既是传统文人画的一统天下，又是西方绘画的传播中心，不管是相对于哪一个阵营，齐白石都是时代的另类。对于文人画家来说，他的作品所表达的那种来自乡间和民间生活的情怀，不太符合追求隐逸出世的文人士大夫的趣味;当然，他的画法更与西方绘画格格不入，但对于西画家来说，或者是相对于那些在中西论战中的非传统派画家来说，齐白石的作品可能是对传统文人画的一种可以接受的现实反叛。齐白石提出的“似与不似之间”的艺术主张，是一种理想与现实、主观与客观、有我与无我相契合的方式，也是娱己又娱人的审美追求，他的绘画是写实与写意的统一，工笔与意笔的统一，我们从他的绘画中还要看到的是，齐白石与康定斯基、蒙德里安、马蒂斯等现代派大师作为同代人，虽然生活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文化氛围中，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点、线、面的构成等形式方面取得了不同的突破。在我看来，齐白石不但可以和这些大师相比美，而且就金石和书法的趣味来讲，却是西方现代派画家永远不可企及。这些使得齐白石的艺术获得了一种难得的现代感，也是像陈师曾、徐悲鸿这样的文人画家和西画家都能为之动情，为之惊奇的原因。

　　齐白石艺术的当代意义，正在于其艺术创新道路的借古开今。他的艺术植根于民族土壤，一方面努力摆脱早已成为桎梏画家创造力、生命力的因袭模仿之风，主张“删去临摹手一双”;另一方面又别具慧眼地努力继承优秀的传统：包括明清以来与时俱进的个性派写意画传统，他自称“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更为可贵的是，他作为一个从民间画工转变成为文人画家特殊身份，天然的将富有农民生活气息的民间艺术情趣融进了文人画中。同时，历史上从未有哪个画家具有他这种表现现实世界的热情，他把在生活中感兴趣和熟悉的一切事物统统都可以搬进了画面，把平凡普通的事物作为画材从而使自己的作品达到了空前的丰富，也更新了传统文人画的艺术境界，开创了具有时代精神和生活气息的新中国画。

　　同时，白石老人身后演绎出的许多故事，和其作品在上世纪90年代以来市场售价的一路高涨，也给很多的机构、很多人提供了生存和就业的机会，其中有出版商、拍卖行、画廓、更有研究者、收藏者、出版者、甚至还包括造假者和倒买倒卖者等等，这决不是市场操纵者所能操作出来的，这是历史的无情选择。

　　通过对齐白石艺术疏理，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有各自不同的体系和主张，如同中国的武术重套路、比功夫、讲化解、斗心智、圆通为上、点到为止，追求的是智能与体能互补互进;西式的拳击则更多是体能的较量，斗狠、斗力、斗兽性，打翻在地还要数十下。如果是把中国的武德用在拳击那是找死，把拳击的胜利法则用于武术便是歹毒。当然，对于当代中国画的阐释标准和价值判断的问题，是很复杂的，也不是一下说得清楚的。从客观来讲，一种艺术形式的特点，往往就是它的局限，如果是无节制的改造和引进，把宏观的认识误入具体的操作，其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因此，中西文化、中西绘画应该是“和而不同”。

　　今天，我们每一个从事中国画研究和创作的人，都应该在研究和创作的过程中，逐步明确和建立自己对当代中国画的阐释标准和价值判断，并逐步达成时代的共性。当然，中国画的当代意义的获得，离不开对民族精神、传统文化以及对与时俱进的创新意识的正确把握和领会，我们还应该积极吸取世界其他民族的当代优秀文化成果，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迷失方向，才能有所作为。这应该是齐白石艺术的当代启示!

　　关山月美术馆

　　陈湘波

作者：陈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