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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03 08:32
《十年而已》是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孙振华先生的艺术评论文集。《十年而已》以艺术家独特的视角,对社会新闻事件、热点问题从不同学科的角度所进行的解读;对文化艺术领域的各种问题所发表的个人看法,是一部能够反映当前中国艺术研究领域新动向的研究新作。本文为《十年而已》的第十五篇文章。
陪父亲回了一次老家,华北大平原上,山东和河北交界的一个村庄。
这是一次还愿之旅。父亲离家六十多年了,乡音未改,口味没变,乡情比过去更加浓重了。这次回乡之前,他请侄子在我爷爷、奶奶的墓地前修了一个墓碑,他回去要到老人的墓前祭扫,敬一炷香。
墓碑修得不错,但有一个遗憾,我奶奶的生卒年刻在墓碑上,但是何月何日却不详,只好刻成“忌月忌日”。父亲是记得奶奶去世日子的,“怎么不打个电话问问我呢?”通过当年报丧的家书,我父亲记下了奶奶去世的具体日期,但是,在乡村的记忆中,这个日子因为年久而被湮没了。
时间记忆的消失并不意味着对这个人的忘却。老家的亲人在回忆老人在世的情形时,总是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年的情形,各种细节和琐事,但是,就是不记得某一个数字的时间。
严格地说,他们是不记得“阳历”,他们的时间记忆和我们目前通行的纪年方法并不通约,这是一种属于乡村的记忆。这种记忆是感性的,自然的,个人化的,身体性的。
“那一年下了三尺大雪,好冷啊!”;“那年日本人来烧房子的时候,地里的麦子才长这么高”;“他是知了开始叫的时候走的”......
他们对具体的月份和日子的记忆,总是和节气、庄稼、天象联系在一起,和自己个人的身体感受联系在一起;当时也许有老皇历,但是他们一般都不刻意记取具体的某一天。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关于年份的记忆,主要有两种,一是属相,二是大事件。
某某人属什么,那一年他多少岁,由此来推断某件事情发生的年份。在我们村里,好多上了年纪的人并不知道是自己哪一年出生的,这既让我有些惊讶,同时我也理解了,我堂兄他们之所以不记得奶奶生卒的具体日期,并非是对老人的疏忽,而是他们关于时间的记忆方式和我们不同。
属相纪年体现了一种生生不息的自然观和生命观。时间去了还会回来,你爷爷属马,他的某个后代也可能属马,生命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如同流行歌曲所唱的那样,“春去春会来,花落花会再开”;还有什么比生命的回返更能安慰人呢?如同农民伫立田野,抱着希望,等待下一季的收获。
至于公元纪年,的确是比较精准,但是它像一只无情的时间之失,一旦射出,便永无回头的可能。所有的生命,由于这种一元的时间观,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终点,最后都消失在苍茫无际的旅途中。
家乡大事记常常是这样的:“小鬼子来的那一年”;“发大水的哪一年”;“村口修公路的那一年” ......这种方式,让记忆更像是记忆,它使年份不再空洞和抽象,而是与鲜活的事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大事记,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大事记,这种年份更带有生活的气息,更留有生命的印记。
乡村记忆常常是通过口头的叙述在想象中完成的。例如我爷爷、奶奶一辈子都没有留下一张关于他们外貌的图像和写真,当我听到人们一遍遍讲,你爷爷如何的时候,脑子始终在想象关于他的画面,当然,这种想象或许带有某部抗战影视剧的影子。
当记忆储存在每个人头脑中的时候,倾听每个人不同讲述,充满了特别的趣味。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孙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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