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老师驾鹤西行，悲痛悼念之际，被老师关爱的往事涌上心头，浮现在眼前，宛若昨日……

　　我是一个农家子弟，生长在浦东海边的一个乡村，那里有葱茏的树木、青翠的竹丛、闪光如镜的水田、清澈流淌的小河，面对家乡的美景，从小我就喜欢东涂西抹，涂鸦些自以为是的图画。1959年春，我意外地被录取为上海中国画院主办的上海美专第一届学生，成为“六十个”中的一员，从此走上了自己喜爱的绘画艺术道路。那时年少幼稚的我也不知晓如何被录取的。直到2004年，我收到一册上海美专的校史《世纪空间》，在翻阅《访程十发》篇章中竟惊喜地发现了我当年被录取的“秘密”。程老师说：“那时不是采用常规的学生报名，然后经过考试录取的招生办法，而是由学校老师和画院的画师、干部深入到学校、农村、工厂里去挑选学生、‘请学生’。说起‘请学生’，我就到过一个学生的家里，他的名字叫吴明耀。他家住在浦东高桥，我特地去他家里访问。那次我先跑到他们村里，又寻到吴明耀的家里，到了那里没有碰到他本人，只看见他的姐姐在刺绣。后来我们看到贴在墙上的几幅吴明耀自己画的水彩画，觉得画得还不错，就决定录取他了。”从这篇访谈录中，我才了解自己被“录取”的真相。是程十发老师把我带上了绘画艺术的道路。如果不是程老师，就不会有我今天的艺术人生。

　　进了上海美专学习后，我经常聆听程老师的教诲。他那充盈着幽默、智慧、轻松的授课，他那独具风格、灵气的书画艺术，给我以艺术的启蒙和熏陶。在学习上若遇到问题，我时常登门求教。程老师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题释惑，他的一些富于哲理的艺术格言使我至今记忆犹然：“人是爷娘生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故做人不可忘了爹娘。中国画也是如此，画中国画应该首先解决‘古为今用’，先继承遗产、发扬自己民族基本的东西，这是不能丢掉的。在不丢掉的前提下，吸收外来艺术的长处，不要用‘洋为中用’去冲掉‘古为今用’。”这些格言成为我艺术探索中的座右铭，受益匪浅。

　　在与程老师数十年的交往中，师生间形成了深厚的情谊。程老师兴之所致，会赠送一些作品给我学习或留念，其中不乏他自己欣赏的精品力作。如1975年所作的山水画《霜叶红于二月花》即如此。此画色彩鲜丽明快，用笔洒脱随意，章法严谨生趣，境界气韵生动，可谓程老师平生的精品之一，深为我珍爱。程老师为了出版和展览需要，曾三次向我借用这幅作品。第三次借用时，我感到十分不安，我对老师说：“这幅画是您心血和劳动的结晶，既然您这么需要，就完璧归赵，留在您自己身边吧!”程老师笑着连连摇手：“这幅画我已经送给你，主权就属于你了，要派用场，就问你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已经蛮给我面子了。”他的豁达和幽默惹得他的家人都笑了起来。我内心明白，程老师将这样的山水精品赠送给我，是对我的山水画创作寄于厚望，只有加倍努力，以新的成绩来报答老师的厚爱!

　　1998年，我应“辜公亮文教基金会”执行长辜怀群邀请，赴台湾岛进行文化交流。“基金会”安排辜老师的助手刘智龙先生开车陪我作环岛写生采风。辜老师说：“大陆画家来台湾的很多，但像你这样有条件作环岛写生采风的不多，你应该画一批台湾风光的中国画。”我接受到了这一富于创意的建议，并尝试着画了十余幅。回上海后，我就此设想向程老师作了汇报、请益。程老师高兴地点头赞同：“这个设想不错，可以多画一些，五十幅左右，到画院开一个台湾岛写生画展。”程老师还执意撑着病体为我题写了“吴明耀台湾岛写生画展”的展标。由于杂事繁多，至今五十幅尚未完工，真是有负于老师的期望。我唯有鞭策自己，努力早日画好台湾写生作品并举行展览，藉以告慰老师在天之灵!安息吧，程老师，您虽然离我们而去，但您的艺术将长驻人间、万古流芳。

　　我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写了一副挽联：

　　追随数十年，巨星陨落我飞泪;

　　创格耀千载，翰墨留香名永辉。

作者：吴明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