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秩序感——陈玲洁《农事诗》系列画作印象

 

韩 旭  

 

陈玲洁以土地、农事为题材的这些画作，挺大的。

在这一幅幅画作前，你的心里总有汩汩不断的感动，血丝一般沁出。但你咀嚼的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欢欣——为了这世界可能的、揪心的美好而涨满胸膛的欢欣。

阔大的欢欣，却仿佛具体而微，竟像是来自画中看似未加修饰的土地、土地上林林总总的物事。比如田垄边泛白的草叶——它如此玲珑、玲珑到甚至让你从苍白中觉出妩媚；比如挑担远去的农夫——晃着腰胯甩开大步，你似乎能听见他干脆利落的脚步声和裤脚带起的风声；比如一滩薄薄的稻草，一茎一茎，彼此错搭，掩映着土地上随处可见的一小片阴影，阴影中，一定有昆虫的触须，就要幻觉般一闪而过……精致的造型，其精致绝不仅仅是笔下的功夫，而是来自更深处，来自画家与她描绘的对象血脉交融的生命节律。因此，土地、庄稼、受力的人们……才会如此朴素却显现出如此独特的烂漫气质。

也许，那欢欣更多地深蕴在画家非同凡响的色彩中——《农事诗》的色彩，我想，是该用“瑰丽”来形容的。那瑰丽充满意蕴，由内到外地舒展。在画幅前，你不能不为这渗着斑斑苦涩与丝丝清逸而勃勃明丽的色彩，为其交响乐般的辉煌、交响乐般的辽远与厚重所震动……那瑰丽又是何其灵性、敏感，而且诚挚——你能够从画家抒写土地的色彩中，感觉到她滇中故乡的气息——看似粗糙其实挺暄的泥土上阳光湿乎乎的重量；藻类繁盛的水面，好像有蜻蜓翅膀的影子拨出缕缕颤音；混合着植物体液和谁的白日梦的空气，沉甸甸、暖烘烘……

不，仅仅这些，远不足以形成《农事诗》内在的力量。

我觉得，陈玲洁的这些画作之所以如此绚烂而又如此清澈；那并不 “写实”的构图之所以让人觉得无比真切、随时感到融入其中而且还在不断更深地融入，是因为画家创作中始终秉持的真正品格——纯净，纯净的秩序感。

正是纯净的秩序感，赋予《农事诗》自为地衍生、幻化之力——就像诗。

因为，纯净的秩序感，也正是诗的真正品格——它摒弃一切失去生命的外在形态，颠覆一切戒律和成见，直接抵达本质；它不停歇地在可能的世界而不是即成的世界中，生成着超越表象的真实、超越表象的美；它透明而无形，却给予我们真正的生存、迥阔的生存。

我想，画家以“诗”命名自己的这一系列作品，真是恰当。

曾看到画家更早的一些作品，风格俨然。但看《农事诗》，那些令人眼亮的风格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直接、更具穿透力、更不着皮相的方式，完全以纯粹的艺术感觉洞察世界生命韵味的方式。

我不禁猜想，陈玲洁内心的力量一定非常强大，足以抗拒在这个争奇斗艳的绘画领域中，已经或似乎将要为人称羡的种种艺术走向的诱惑，而躬身于自己的田园，用自己的手植自己的苗——拥有“自己的”，恰是她内心强大力量的源泉吧。

作者：韩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