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个 “ 无 聊 人 ”

肖振中和我是同读三年的校友。

1979年，肖考入湖南师范学院艺术系，第二年我考入同院历史系。艺术系所在的左家垅和历史系所在的二里半被称为“南院”和“北院”。两院之间至今相距四站公交巴士的距离。这个不短的距离加上“艺术”和“历史”之间似乎更悠长的距离，使众多“南院”“北院”的学子只能成为抽象无实的校友。我们当然也难以例外。只是后来变抽象为实在之故，才可资一记。因为同读三年的校友毕竟不以数记。按佛家哲学，亦是一种缘分，再加上后来的同道之源，自然更觉珍贵而当惜缘。

四年学成毕业肖振中荣归湘西故里被分在原来的怀化师专教书，在教师和画家之间左右兼顾。待我毕业五年后辗转到南院时，肖振中的画名已在省内美术圈鹊起，只是因为怀化与长沙之间的天高皇帝远，更重要的是当时的肖振中主要在水彩画里流连忘返，而我一直对水彩画不甚了了，所以，在以后的十多年间，知肖振中其人，识肖振中其面，也有过礼貌的寒暄，但也是止手礼貌。因为肖振中的水彩画成就，我所执教的美术系一度想将他人才引进，一番周折。未能成事。等到五年前他如愿以偿从怀化调入长沙时，去的是另一所大学，未能添上一笔同事缘份。

据肖振中自己说，调来长沙前曾向黄永玉老人请示，黄老先是否定的，一觉醒来的第二天又予以支持，并相赠训诫两条：一是不拉帮结派；二是不靠别人，靠自己,坚持多读书。肖振中自己添加一条，努力坚持画画。黄老不吱声，大概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无需戏言。但肖振中却视之为对自己也是对黄老的一个承诺。居长沙后，不管事繁忙乱，每天早起画一幅再出门，晚上归家再画一幅方入睡。

也是在肖振中定居长沙后，我们才渐行渐近。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绘画主导由水彩转向中国画，而且是颇为现代的中国画。实际上在此之前，肖振中就涉入了中国书画。顺便说一句，他的书法水平，在国画家中，特别是同龄的国画家中，堪称寥寥无几的高手。

当肖振中让我一幅一幅地看他的新山水画并解说创作过程时，我奇怪他是怎么迈出这里程碑式的一步的，他认为重要原因是受黄永玉老先生的潜移默化影响。也是在黄老的直接帮助下，他和几个湘西画家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联合画展，不久又在长沙举办个人画展。展出的作品都是新山水画，黄永玉为之题赠“吾家山”。这也成为肖振中后来山水画的一个脉动。

黄、肖都是凤凰人，又都游走于美术圈。彼此的近乎是自然而然的，黄永玉讲：“在凤凰我没有学生，却有门徒，我讲美术，却要求道德有致。不收学费，还管饭。”汉语中的“门徒”一词用于肖振中之于黄永玉很合适，肖就是黄的“门徒”。我见过肖有一方闲章：“每著万荷堂”，据肖说为黄先生审定。肖振中有一幅黄永玉的画上题：“走失的狗，借出的书，希望能认得路回来。”缘由是这样的，丙戌狗年黄永玉在凤凰过年，而肖振中在长沙，黄与几个凤凰门徒闲话年节，想起肖振中，肖又属狗。故随感而画，后赠肖振中收藏。

肖家的客厅里还有一幅黄永玉书写的对联。我和肖坐在客厅沙发里赏玩，一致认为这是黄氏书法的上上精品，对联云：“一场山水画，几个无聊人”。上联的边款是：“对凤凰故乡风景和几位画家朋友的写生印象，觉得他们真好福气。”

在黄永玉的绘画中，广受欢迎的是荷花，作为“门徒”的肖振中也好荷花。肖振中画荷，既源于黄永玉老，也受他的曾执教二十余年的怀化学院易图境老影响。色彩之浓重，以彩墨画命名更为贴切。水墨画是色不遮墨，彩墨画恰好相反，是重色覆墨。正因为有墨为底，所以色彩浓重华丽却不显俗气。肖振中之荷，以浓重彩墨为主调，也辅之以轻盈浮动的清墨淡色，相得益彰。就象一个书香之家的美女，既秀色招摇，又风韵迷离。

将艳丽秀色和迷人风韵发挥到登峰造极的是肖振中画荷中千姿百态的荷花。所以，我建议他，少画叶，多画花，突出花，淡化叶。写实花，抽象叶。

会心一笑。

                                                         李蒲星 

                                                     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湖南省美术家协会理论艺委员会主任

                                                                      2010.9.21

作者：李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