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子的作品擅长低声地倾诉，以画笔与生命经验对话，善于以笔写心。她的作品会给人以生命无法界定的多样惆怅与迷惘，其实，这都是她理想中的那个样子，平静中透着深刻，随意中显出优雅。她的作品试图将楚人的浪漫主义、神秘境界通过画面来表现，这些画作接近生命的本质。

  人物是周玲子作品一以贯之的主题，从早期的“田园光阴”“南风家园”，到现在的“梦里梦外”，描绘的都是人物的乌托邦世界。有的人会把人物画成一道风景，有的会画成一种角色，有的会画成一个故事，而周玲子却把人物画成了一桩愿望，一种她想要达到的生存状态。她在一次受访时说：“2005年前表达的是对童年的记忆，对自然生活的向往；2005年后趋于对人生和社会情怀的表达；近五年来，我只想取我要的东西，将复杂简约化，心更沉静了。”在周玲子的作品中，从来不乏主动追求，她每一个阶段的画作里都饱含了倾诉的内在冲动。在她新近的两类作品中，一类是单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就是都市女性的生活图景；一类是群体人物形象，也是她所谓社会情怀的表达。然而，这两种图像都无差别的用同一种迷离的神情，表达了周氏忧郁。让我惊诧的是，在周玲子的画面里，群体形象中的个体也是独立存在。以其2009年创作的《八月》为例，四个女人一个小孩，在一个充满了花香枝絮的空间里对弈，可相对而弈的双方，神情少有交集，仿佛沉浸在各自的遐想里。游走周边的小孩的眼神里也是鲜有的安静神态。这种独立甚至是将画面中的每一个体剪裁下来就会成立另一个新的画面。她甚至将人物背景里的花木也赋予多样惆怅的情绪，从而成就其为那桩愿望的必需装点。正如她自己所说：“我的作品《又见》，画面主题是以舒展姿态伸展手臂的一个都市女性，她舒适地带着细线勾勒的绒绒冬帽、佩戴着象征回家记忆的钥匙、飘舞的长发犹如自如的思绪，人物形象后方是我创造的沉陷茂盛生命力量的一种无名植物形象，传达着现代人精神的自觉和自信。画面的左上角选用了一只飞翔的传统纹样风筝提升了画面的空间，将观者的思维带入广阔的空间。”我想，她的这段自述应该不是画面完成后的自我解读，而是创作过程的自觉建构。她用钥匙隐喻心之归属，用植物隐喻生命旺盛，用风筝隐喻天空高远。她想将画面中出现的每一物象，都化身成一个有生命意识的故事角色，以此释放她的情感与深思。她善于画内在的自我，她以女性的纯粹情感画出了一种现代人的精神生活。

  温情无疑是周玲子作品的基调。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想要在作品中传递我对生命体验的温暖感受，这种温暖的基调源于我对生命的热爱和珍重。”在我看来，周玲子的温情来自一种达观的生命意识。

  周玲子的作品中有一种生命平等的宇宙观念。正如她在文章中说道：“植物、动物与人都是地球上的生物，而生物在生命上是平等互通的。”她还说道：“地球上的生命都是匆匆过客，同为生命的怜惜感让我能体验植物形态中所蕴含的不同生活状态。”因此，她笔下万物皆有灵性流泻，这一点让我想起了卡梅伦的电影《阿凡达》里描述潘多拉星球上的奇异生物现象。只是周玲子笔下的灵性未借造化之力，却得自她自觉的内心之源，这就赋予了她笔下物象的人性光辉。这种人性的温暖，传达了一个女性所拥有的艺术想象力和生命感召力。从这一点来看，温情就此成就了周玲子艺术的美学基点。

  周玲子作品饱含了诗意的绘画语言。在我看来，她的画面中蕴含了一种走向极简的浪漫诗意，而她的浪漫却离不开她的极简图式的诗性、钟情意象的性灵和色调的匠心。

  看过周玲子的画的人就会知道，她的画面越来越走向简洁单纯，没有复杂的构图，没有繁缛的细节，没有繁盛的色彩，给人一种干净洗练之感。极简是一种设计风格，感官上简约整洁，品味和思想上则更为深刻。周玲子用近似于设计的手法将画面的处理逐渐走向极简的图式。一个只取要点的人物，一组象征意义的物象，一套单纯的色彩就构成她作品的图式。她的作品几乎没有多余的笔墨，一笔一画皆关联，一彩一墨都有意味。她的这种方式，有点像传统国画画梅中的出枝手法，去繁就简、但取精义；也有点像巴克森德尔在《意图的模式》中讨论夏尔丹《喝茶的妇女》时所提出的“再现什么”的问题。周玲子很清楚要“再现什么”，要“表现什么”，就是那种“只取我想要的”极简的诗性美。

  在周玲子画面中出现的物象，也不是随手拈来的物体，而是经过她精心挑选、锤炼的钟情意象。每一个场景都是特意选用，有特定寓意的意象，她赋予了它们灵性和情感的诗意。她找寻这些意象，它们是从眼眸中淘出来的，从心底里抠出来的；是她画面里精神空间拓展的关键，也是她艺术性情的率性体现。我相信，无论是她对色彩的诸多偏好，还是对图式经营和意象选择上，就像打铁淬火一样，也是在长期的绘画实践中，逐渐淬取出来的

  在当下中国画的创作中，一批青年艺术家正在以卓越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不断地拓展着当代中国画的内涵与外延。周玲子的艺术创作，在精神方面将进入到个体生命体悟的生命意识与宇宙意识进行图像传达与诠释的努力中，是一种走向内心纵深表达的有效探索；在语言方面，将东方诗性思维和文学法式与当代图像语言结合，从而形成了鲜明而具有说服力的艺术风格。在我看来，周玲子正以她的艺术实践丰富着当代中国画的语汇。

（作者系湖南省画院理论研究员、美术批评家、策展人）

作者：李辉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