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认不认识周士钢，只要你是关心过当代中国画人物画的，你肯定不会不知道有一种专门以粗笔大墨画阳光沙滩泳装女孩，红黄蓝三原色加水墨的作品。我尝试问过好多人，他们大多不熟悉“周士钢”这个人名，却没有不知道周士钢这种风格奇特的作品—“哦!就是画阳光沙滩，红黄蓝国画的那位吗?”一个画家的画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效果，也就很不容易了。

    你只要去过大连，就会知道大连这个三面环海的美丽的半岛城市，这个最佳旅游和最适合人居的临海城市，在这个绝无半点污染的城市，有着美丽的金黄色的海滩，湛蓝色的大海和天空，灿烂明媚的阳光，纯净而透明的空气。当然，在这个仿佛隔世的浪漫之都，有着热闹欢腾的海滨浴场，有着穿着五颜六色泳装的漂亮女孩……所有这些，都会给每个去过大连的人们留下极深刻的印象。这一切给大连本土画家周士钢带来了创作的灵感。

    “大连的一切是这样的独特，我为什么就不能创作绘画史上这种从未有人表现过的如此独特的情景呢?”这或许就是周士钢，这位大连画家作为艺术家的热情、聪明与敏锐之处。周士钢一心倾注于这种独一无二的题材，去构建自己的同样独一无二的艺术世界。

    周士钢的沙滩人物真是极有特色，它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粗犷造型与强烈色彩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周士钢的沙滩女孩给人最深的印象或许就应该是充满画面的红黄蓝的色彩了。谁见过用如此鲜明冲突的红黄蓝三原色去作国画者?然而，这或许是周士钢画面处理最精彩之处。红黄蓝这种强烈刺激的原色当然有吸引人眼球之处，然而，周士钢并非装神弄鬼语不惊人死不休者。大连夏日的海滩给人的就是这种印象。深邃碧蓝的天空、大海，炫目的黄色的沙滩，游泳的红男绿女，就是这几种色彩构织成大连夏日海滩常见之色、常见之景。周士钢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善于在人们司空见惯的场景中，智慧地提炼出色彩的最单纯的组合，一种既源于现实，又因其夸张、强烈、刺激、单纯而又超越现实的色彩的大胆而精练的组合。

    周士钢沙滩人物画的精彩之处还在于，这位极聪明的画家不仅在大连海滩提炼出了红黄蓝三原色的独特造型元素，他更把传统水墨再加提炼和创造，以适应三原色的基础造型元素。我们都知道，水墨国画本是传统文人一画的样式，这种样式追求的是淡雅平和，不急不躁，甚.至萧条空寂，因此才以水墨的极度单纯去表达道禅宁静虚空的境界。水墨从本质上说是忌讳色彩的，所以唐人张彦远才有:“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历代名画记》卷二)即运墨就已涵盖完大千世界之一切了，还要色彩干什么?谁真要在色彩上着力，则违背自然之本质了。所以又才有王维之《山水诀》所说“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的说法。当然，这些都是“媚道”(刘宋宗炳)出世之说。到明清，色彩虽然也用，但必须小心又小心，那可是色中和墨以少“火气”，或者“色不碍墨，墨不碍色。又须色中有墨，墨中有色”(清·王原祁)，墨的神圣地位是碰不得的。而周士钢的沙滩女孩、高尔夫球手却不仅入世而且还时尚得很，他不仅不水墨为上，反而以色彩为主;不仅色彩为主，还要大闹天宫般地大规模使用三原色!这就给他自己带来了大麻烦:

    一、“火气”已火到如此地步的这三原色该怎么办?

    二、表现性很强的传统笔墨怎么办?

    三、笔墨表达不够，“国画”的特点又该怎么办?

周士钢的才气与绝顶的聪明在处理这三大难题上充分展示出来。

    三原色火气是足了点，但配之以作为中性色的黑色，而且一定要有一定面积和恰当分布的黑色，才能在大面积三原色中起平衡与协调的作用。而水墨画中的墨恰恰从色彩学角度就是黑色。因此，充分运用水墨中的墨成为周士钢三原色绘画成功的关键。为此，一度以工笔设色人物画小有名气于画坛的周士钢，聪明地放弃了他已运用娴熟的精致线条，而改为侧锋阔笔，以粗笔重墨横扫画面，让沉稳的有一定面积数量的墨(黑色)色有序地分布于红黄蓝的画面构成之中。另外，周士钢把传统绘画中的留白，再作色彩构成中的白色——这是另一种中性色，孔子曰“绘事后素”是也---块面加以精心的独特处理，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白色块面，加入色彩的画面构成之中，重新构成黑、红、黄、蓝、白五色的关系，又恰好应和了中国古典之“五色”色彩系统。从色彩构成的原理上看，黑白二色的介入一方面保持了三原色自身的视觉冲击力，但在一定程度上又消解了三原色的色彩锐度而向以中和为美的传统审美标准上倾斜;同时，红、黄、蓝、黑、白五色与古典传统之青(东青龙)、赤(南朱雀)、黑(北玄武)、白 (西白虎)、黄(中位)“五色”系统的准确对应，这又给周士钢绘画奠定浓厚的东方表现的文化意蕴。周士钢这种大胆聪明的色彩的运用，可以被看成是超越文人画传统，向更深层的民族传统审美作现代升华的一个成功的例证。

    这种没有间色的五色的直接运用，毕竟比之单纯水墨或色墨相混的柔和静谧来得强烈与冲突，这又对造型提出了更加苛刻的要求:这种强烈的色彩配合要求造型也应有相应的强烈风格。周士钢一改过去对工笔用线精准造型的习惯范式，而出之以极度简练的造型和极简的用笔，用粗阔雄健的笔法、侧锋横扫的方式去作人物刻画。在当今中国画人物画界，或许很难再找到一个比周士钢的水墨人物造型用笔更简练的作品了。在周士钢的水墨作品中，不到十笔一张脸，不到五笔一支腿脚，亦即几十笔一个人物的造型用笔方式可谓比比皆是。这似乎应该是速写，但周士钢画面呈现的人物表现的丰富性又绝非速写可比拟。仔细审读其画，发现他用笔虽简而又简，但其造型却十分准确，这是一种在娴熟速写能力基础上的高度的概括能力，一种用大笔大墨简练地概括对象形神的能力。他的用笔颇为粗阔，许多用笔，侧锋横卧，加之笔中再有浓淡之变，一笔下去，有线有面，或变线为面，成块成面，比之单纯的线条造型，这种线面结合的笔墨运用可谓事半功倍，以一当十，获得造型上的简练与丰富的统一。周士钢水墨人物造型之简括、雄肆、劲健、粗犷，在水墨人物画界这个要求形准、精确、形神皆备的领域里，或许真难再找出第二人!周士钢对此说道，“水墨大写意中的几笔提炼是最难的，也是艺术的最高境界。唐朝司空图曰:‘犹矿出金，如铅出银。’八大山人、齐白石等大师的大写意作品都是减的不能再减，老先生们常说‘惜墨如金’，用最少的说明最多的，言有尽而意无穷。”周士钢这种粗犷简练的水墨人物画造型和用笔方式，配合他的红黄蓝三原色的同样粗犷的设色方式，可谓相生相发，相得益彰。

    周士钢的笔墨运用已突破传统文人画的笔墨套路而另辟蹊径。一如上述，他的用笔粗壮雄健，率直朴拙，虽然简而又简，却笔笔讲究。或一笔落纸而浓淡已分，或干湿浓淡互衬互映，或变线为面线面对照，或积点成线积横为竖，虽废笔墨的精巧变幻，却也有着大笔大墨的大开大合。或者可以说，周士钢的笔墨并不符合文人画之笔精墨妙，而是有传统绘画中少见的雄肆粗犷，他把笔墨的表现拓展到一个新的境界，一个与他的五色斑斓的色彩世界相谐相和的境界。

    由于这种粗犷的风格，周士钢作画决不斤斤计较于细枝末节，总是大刀阔斧，随意天然。如果这种风格在造型性不甚严格的花卉画中不难见到的话，在人物画领域中却是十分罕见的。周士钢有一种寥寥数笔之简括，而把对象描绘得形神皆备而又见笔见墨的本事。这种高度概括的造型能力，又使得他的人物画可以画得轻松自如，随意自在。他的这种能力，在一人之肖像或数人之组合中，己画得信手拈来。在群像图中，在数十人的复杂人群组合中，他的这种随意天然的造型手段，加上他娴熟的源自生活的速写能力，更使他的人物群像不仅人人个性生动面貌独特，而且画得随心如意，轻松自然。这种轻松自如的风格，使周士钢善作大画作群像，笔墨造型，几十号人，亦水到渠成，风行水面，信手随意而无半点紧张做作之气。周士钢的大幅人物画创作堪称大尺寸、大规模、大结构、大笔、大墨，一种自然、朴拙、粗犷、雄浑、阳刚、大气的当代风格。这与今天国画界把木属手卷扇面的精致造型方式放大至夸张地步的风气迥然相异，周士钢，这位一度习武练拳的武林之高手，其气质语言是本来就该画大画的。

    周士钢绘画有一种独特的表现语言:色彩提炼之单纯，造型提炼之简括，笔墨提炼之练达，形成了一种源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自成一体的语言系统。周士钢认为，画画也就是画画而已，“话不能说满，画不能画过”，画得太完整、太认真反而会失去生动、自然，挤占了想象的空间，画而必须给人留有充分的想象空间。周士钢的才气、聪明与过人之处也正表现在这里。明朝董其昌《画旨》中说:“摊烛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意在远近之间。”中国传统艺术讲究这个“隔”，这种与现实的距离感。周士钢懂得这个道理。正因为他懂这个道理，他才有如此的大胆，他才有这种对形、色、笔墨的高度提炼。周士钢如此独特的、让人过目难忘的语言特征，已形成自己独特的语言系统。周士钢对此独特性的追求是自觉的。他说过，“创新的方法有多种，我选择历史上没有画过空白的内容:海滨浴场、高尔夫系列，去开宗立派，确立自己的风格。”“水墨人物画没有自己的语言，无异于死亡。在照片大乱其道的今天，画家在与时代对话的过程中，发现不了，把握不住，表现不出独特的画家的唯一性，是绝无出路的。”的确，正是周士钢这种“独特的画家的唯一性”，让他走向了成功。一如著名人物画家刘大为先生对周士钢绘画所评那样:“一看就是他的作品，‘阳光·大海·沙滩’他的周家样。”

    周士钢独特的艺术语言是源于他对现实生活的独特感受。正因为这个原因，周士钢对当代生活的真切表达自然突破了传统中国画的陈旧套路。著名人物画家冯远先生对此评价道:周士钢的海滩之作“使得我们人物画中间突然让人眼睛一亮。眼睛一亮是什么意思呢?就感觉到这个作品是新创作的，是这两年的新作品，就是作品的当下性，这个时代和那个时代不一样。”著名人物画家王明明也评论说:“感到很有新鲜感。什么新鲜感?就是他把不同题材用他自己的语言，把这种都市生活情感表现出来，很有他的独特性。”是的，周士钢的这种当代的题材，当代的表达方式，不就是中国自己的当代艺术么?

或许，正因为周士钢水墨人物画这种成功的独创性及其内蕴的当代性，使周士钢连续两次参加了蜚声国际的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的首届与第二届展，他还连续三次(即第八、九、十届)参加了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多次参加国内外各种高级别的展览并获多种奖项……

    周士钢的成功源于他的独创，他的独创源于他对生活真诚的体验和真诚的表达。在今天这个因追名逐利而混乱癫狂装神弄怪的当代画坛，周士钢用他真诚的艺术创造，让我们回归艺术的原点。

                    (作者为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著名理论家)

作者：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