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对话

　　前几日，百年难遇的雪灾，电热毯暖了被窝后，靠在床头看书，真是人间的一件美事啊。其一日，吾儿难得的早早做完作业后，经允许在卧室里，边玩溜溜球，边听刘宝瑞的相声段子。我半依着暖暖的被窝，起劲地读着《蒋碧薇回忆录》。一会儿，他突然坐到床沿上，问了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妈妈，人死后，肉体和灵魂还有没有？”

　　“没有，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

　　“我认为，人死后，肉体会没有，但灵魂还是在的。”

　　“不可能，人死后，肉体会腐烂或焚烧掉，灵魂没有了肉体可依附，它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人一死，什么都没有，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他有些急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活着本来就没意思！”我有些不耐烦：“人就是活个过程，早晚都得死。”

　　“我就是想，人死了，肯定有灵魂还在，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死了，你们会在半空中看着我跑来跑去的。”他坐在床沿上的姿势有些发直，眼角有点亮晶晶了，我知道依他的秉性很快就要哭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我认为他有些较劲，又烦他打断我看书。

　　“我要去洗手间小便了。”他来不及解开手上溜溜球的线，就跑到卫生间了。

    尽管只有11岁，但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不愿意在人前掉眼泪，而他偏偏又很容易激动。常常是这样，我明知他哭了，眼泪已经挂成了一根线，只要他没有发出哽咽声，我就装傻，假装没看见。

　　在卫生间悉悉索索了一阵，他又坐回床沿。

　　“妈妈，既然人死了什么都没有。我就觉得人可以随便怎么活。”

        “是的”

　　“那我就没必要考试考得好了。”他狡猾地说。

　　“那怎么可以？”我有些在意了。

　　“你不是说总归要死的，死了什么都没有，那考100分与60分又有什么差别？”

　　“...... ”我有些语塞。

　　“不一样的，虽然每个人都要死，但活的时候又完全不一样。比如你的同桌上次考了全年级第一名，你是多么羡慕她。你说老师把考卷发给你们的时候，你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吗？”我怕他有消极的思想而影响学习，开始紧张了。

　　“妈妈，那你为什么要活着？”

　　“我活着，首先我给了你生命，你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死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也就是你还活在世上，你将来也会生个小贝贝。人活着，最主要的是一代一代生命的延续。当然，当你活着的时候，你还要考虑怎样活得有意思。比如，你现在的快乐与妈妈现在的快乐肯定就不一样。”我放了书，准备跟他好好说一说。

　　“知道了。”可是，他一溜烟跑开了，刘宝瑞的相声段子也不要听了。

　　接着，轮到我躺在床上郁闷了，我觉得还有话想跟他说，可他不想听了。他肯定是不赞同我的观点，或认为妈妈又要长篇唠叨了，我很没趣。我又开始后悔，一开始在他有兴趣的时候，没有认认真真地思考他的问题，好好作准备，回答他的问题。我又自责自己太自私，太愚蠢，光顾着自己享受和低估了他。

　　当晚，我在床上翻腾了半夜才入睡，他却像往日一样倒头就睡着了。

• （过后不久，我和本家一个在教育部门供职的亲戚聚餐。聊起这个谈话，她十分鄙视我的回答。她说：“你应该跟孩子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要不然，他会很悲观。”我说：“我不能说瞎话，我就是这样认为的，这是个大问题，我必须告诉他真相。”她说：“什么是真相？你想当然的真相吗？我就认为人死后有灵魂，你不可以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孩子。”我后来想，她说的也对。但我始终疑惑的是：对孩子的教育，是应该将自己认为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直接灌输给他呢？还是任其自然，让他自己在人生的跌跌撞撞中悟出一些道道？我至今想不明白，至今迷糊，至今左右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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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鸿2008

 

 

作者：•佩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