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兴未发的诗歌号
北欧行图文记（下）
彭 德
华人导游支配的团体游，都像赶考一样马不停蹄地跑景点，用最少时间浏览最多景观。好玩吗？不好玩。这类似外行买画，画面越是堆砌越值钱。团体游热闹，但由于众人的趣向不同，各取所需，相互扯腿，老在焦虑地等人。像我这类爱事先翻阅地图和史籍的人，都没做游览的前期准备，慕其名而不知其实，只能像瞎子看戏跟人乐，只能被七名导游左右，上车睡觉，下车尿尿，进店买笑，出店拍照。
我们乘坐的意大利诗歌号邮轮，长约300米，有一千多船员。它如同漂浮在海上的高档小区，又像柯布西耶的太阳城。诗歌号是豪华邮轮，而豪华是诗歌的克星。我们住的带露台的豪华间，适合富豪消费，可改造成十几个胶囊客舍。邮轮设施齐全，包括免税商店街、酒巴、书巴、网巴、球场、赌场、泳池、美容院、夜总会、大剧院等。这趟波罗的海十二日游，发起者是《画刊》主编李建国。按画坛惯例，先要动员我们十人交画，送给投资人，投资人付钱给旅游公司。由于事务复杂，烦累交加，一路走来，建国心不在焉。
大剧院的节目很专业。这是小孩看不懂的艳舞。舞女们时不时“啊”地一声尖利的高喊，喊得看客们心动神摇。
《孟子》说，食色是人的天性。老外不仅说，更是实际做。意大利菜肴做工地道，不过中国人却感到难吃，夹生米饭和通心粉尤其败味。俞晓夫带了腌菜，常青带了醋，刘赦最令人意外，自己带米带锅煮饭。邮轮老板要是发现，会当场吐血。
海鸥随船富有诗情画意，当你发现它是向游客乞讨食物，会大失所望。
海景舱适合闪婚者，但不宜长住。波罗的海没有潮汐，波澜不惊，水景单纯。如果把亚当夏娃反锁在里面，掐掉电视电脑电话，蜜月一过，夏娃会投海自尽，亚当会投向哲学。
1904年，流亡的康有为在斯德哥尔摩买过一座小岛，人称康有为岛。康有为在岛上娶妻盖房，取名北海草堂，可惜早已湮灭。
异性相吸。
黑衣导游与两领队。我说，如果生在古代，你们就是这王宫中的嫔妃。
斯德哥尔摩的印象淡薄。它没有塔林的温情，也没有欧登塞的童趣，惟有瑞典人爱理论、好管事的印象深刻。街头常有因事而争辩是非的陌生人。我们在这所古代的养老院参观，张正明用聊天的语调小声同我议论艺术品，一位瑞典人厉声喝道：＂这是上帝的地方，请不要大声喧哗！＂我想，中国的法官、律师、检查长、裁判长、居委会主任，应当由瑞典人来担任。
瑞典市政厅是导游安排的景点。我们这批人开了几十年的会，都开成精了，出国了居然还看会议室。据称此楼的亮点是诺贝尔奖颁奖舞厅，可我不是领奖者，也不会跳舞。
俄罗斯圣彼得堡景点有特色，花儿也鲜艳，女生也漂亮，不过大家的感觉很差。为什么？首先是当地人的情绪压抑冷漠，如同中国的城管和被管者的情绪一样。为什么彼得堡人压抑冷漠？是经济萧条还是传统意识形态所致，或者兼而有之？总之，俄罗斯人很少有笑脸，比中国批评家的脸色还严肃。
圣以萨克大教堂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不过参观者中的开心者，说的都不是俄语。
彼得大帝夏宫具有巴洛克风格，用料奢华而制作简率。同中国的某些景点一样，又没有什么秘密，殿内却不让人拍照。尽管里面有很多清朝的丝绸瓷器，但大家就是提不起兴趣。这种小家子气的文化垄断，据说是为了倾销他们拍摄的明信片。
南京画家同远嫁北欧的女演员不期而遇，拉起家常，她的老师竟然是刘赦的朋友和李建国的学生。这地球也太小了。
满世界都是中国人。老乡见老乡，泪水已流光。
涅瓦河畔的列宾美术学院，曾是中国油画界的圣地。
旅游度假，应当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或厮守在邮轮上，关掉手机，睡睡懒觉，不必画画，也不思考，乘兴而去，尽兴而返。这境界终于在回国的机舱中实现了。机舱入睡，睡出了一首五绝：
风情面面开，从此意徘徊。
北海醇如酒，佳人入梦来。
作者：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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