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农民面对面

---谈陈少峰作品《关于河北省定兴县天宫寺乡村民社会形象与艺术形象的调查报告》

 

吕胜中对现代艺术有这样一段阐述，“现代艺术家的自身行为具体化过程，最大的过程就是其审美风格形态日趋简明易懂，直接普遍而且可以重复出现。在这个方向上，艺术家及艺术行为与社会大众在日常生活层面进行对话---对画主体是互为的……是以双方在共同的文化、生存环境中相互沟通交流所达成的共识为目标---艺术和艺术家再也不是黑暗中的秉烛者，大众的艺术接受过程也不再是一种被动”。而陈少峰的作品恰到好处的把握住这一点，在天宫寺的对画是艺术家与农民在相互欣赏的过程中完成的，展现出真实而鲜活的农民生存图卷，通过对画进行对话也逐渐成为他的个性化风格，体现出鲜明的实验性与现代性，这一切使陈少峰在现代艺术领域占据了一席之地。

陈少峰199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系，其作品经历了老碗系列、农民单向写生系列和农民对画系列三个阶段。在这个过程中，他从对油画的关注转移到对实物的关注，最终转向对活生生的人的存在的关注，这是一个探索和深化的过程，而这又是经过长时间的积淀才得以实现的。

陈少峰童年在暗房的经历激起了他对肖像与档案的兴趣，两段记忆深刻的农村经历更是使他萌生了为农民画像立档的想法。在经历了北京地下实验艺术创作以后，他开始反思：艺术为谁而做？艺术家的身份认同如何实现？带着诸多问题，他走进农村，开始了为农民“树碑立像”的绘画历程，也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反思之路。1993年，陈少峰开始在天宫寺创作《关于河北省定兴县天宫寺乡村民社会形象与艺术形象的调查报告》（素描部分），以绘画的方式证明农民们的存在，同时也在寻找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新的语言方式，即：艺术、艺术家和公众相和谐的创作方式。1996年他再次回到天公寺，这次他放弃了单向写生的创作方式，开始与农民进行对画（艺术家与农民各自使用一套油画材料，面对面平等的进行肖像描绘），创作了作品《关于河北省定兴县天宫寺乡村民社会形象与艺术形象的调查报告》（油画部分）。

对画这种方式充分的体现了陈少峰的价值观以及他的生活态度。通过与农民相互沟通，使农民主动地参与到绘画中，使作品时时透露出一种“人人都是艺术家”的思想。虽然农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出一种情感和心灵层面上的“真实”；与此同时，陈少峰将自身的个性悄悄“掩盖”，来表现一种“照相式”的“真实”。然后他将这两种“真实”并置，强化其艺术观念的宽容性。也就是说，艺术成为一种沟通方式，一种共同存在，承认自己并认可对方。陈少峰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农民亦在涂抹中得到乐趣，并重新对自身价值进行审视。此刻，艺术家的身份通过彼此的欣赏被充分的认可，并被深深地印上那片土地的痕迹。

对画还有效地解决了当代艺术中艺术和公众的关系问题。从“他画农民，农民画他”这种田野式的创作方式来看，似乎他的作品体现出过多的社会调查的色彩。陈少峰将这种社会人类学方法与艺术表现结合起来，通过沟通和对画，艺术家与农民的情感都得到直接的释放，并被彼此所欣赏，体现了中国的传统价值观---“中道为美”。此时艺术存在于生活之中，却又闪耀着实验的光彩。其实，艺术本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沉淀而成的精神的延伸，当代艺术应当是这种延伸的新的实验。

陈少峰的作品将继续围绕天公寺展开。村里有些年轻人陆陆续续走进城市，在农村与城市之间徘徊，但再也融不进原来的生活中，如何去表现与记录这些人的生存方式是他现在思考的问题。和农民在一起的乐趣是他的精神支持，通过对画这种方式，他将独特的艺术经验与人分享，于是创作成为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陈少峰戏称自己的作品“有收藏，没市场”。就目前的艺术市场而言，整体创作水平良莠不齐，甚至出现“重点子，轻功力”的倾向，这是当代艺术面临的一个很普遍也是很严重的问题。但必须看到的是，艺术有其所谓自身的尊严的问题。虽然艺术的评价系统存在着双重标准，即：学术价值和市场价值，但真正的艺术品进入市场也不会损害其自身的艺术性，其关键在于艺术家的创作倾向。陈少峰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采用了最基本的绘画材料，却表达出一种与民众沟通的新方式，也建立起艺术家与民众相和谐的新关系，使“专业”与“非专业”亲密接触，这就是他作为艺术家的责任，也是他进行自我教育与自我呈现的过程。

“一件艺术品正是艺术家及民众共同用心描绘出的他们所处自在境界的图画”，陈少峰就是如此。

 

作者：尚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