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可、韩晶：新春好！ 　　年末时韩晶来电嘱我写篇艺术经历方面的心得，我已是几年不写字了，我是说除了为别人的展览写了几万字的评介和前言之类的小狗撒尿一样确认地盘的文字，在云南这些年，我真一篇真正的文章都没写过，所以还是写封信给你们。 　　今年是85新潮20周年，从70年代初学画至今也30年了，说起来吓人，我竟做了30年的艺术家了!四年学艺、当20年的艺术家，97年之后又做了那样多的艺术活动的组织者和策划人，算是老艺人了吧？ 　　80年代是一个冲动的年代，经历的那个时代的人们，例如我本人，总是难以忘怀那些激动人心的热闹场面，虽然那时也存在诸多的夸张和谬误，但毕竟那是有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年代，对于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来说，80年代就象是一个神话和舞台，我们既是观众也是偶然参与的壮丁。之后我们又努力期待这场大而无当的伟大神话的破产。而今当红的大艺术家、老总、现货、也即F40们，无一不是由当年一水的愤青蜕变而来。 　　那时，我也跟风写诗和画画，可惜不成大气候，憋着攒着的就都从后来的上河会馆和创库喷了出来，有好奇者追问我的艺术旧事如乡土绘画和西南群体与上河会馆创库的关联度，我往往回避，这怪我不够厚道，现在，你要说我用上河会馆或创库作了件艺术或者说作了一个叫上河会馆和创库的作品，尽管夸张，但我绝不反对，甚至，我愿以上河会馆和创库这个作品向那个前所未有的时代致意。 　　97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场手术，促使我下决心暂时告别我所热爱的重庆，中断了在四川美院十余年的教书生涯，回到故乡昆明。然而我发现已经无法回到原地，经历许多年的游历，我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记得司汤达尔曾经说过：“我永远都不能原谅那些一辈子不曾离开家乡，不愿意去学习别人的人。”所以，在云南建立工作室，建会馆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对已经了然的生活的抗争。可以说，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一种激情所征服，这种激情将我所热爱的故乡和艺术家社群的品质同我所渴望的外部世界联系起来。使我感到高兴的是，近年来不断地有许多优秀和成功的艺术家们同样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重心部分地转移到云南，成为象我这样四处为家，向候鸟一样生活的人。 　　不经意间，我个人的画室的院子被我和陈家刚改造成了昆明上河会馆，一不小心这成了中国第一家艺术家自营空间，在一个被称为“策划人时代”的年代，我又不小心搭上了这班列车，开始起了客串策展人和艺术组织者的生涯。90年代后期的中国社会，时代已然成为一个大的卖场。上河会馆成就我完成了由一个艺术表述者变节为艺术生活方式的叫卖者的转变。拜时代所赐，我所经历过的冲动、张狂、渲泄甚至语感是可以卖的，而且还热卖。 　　现在想想，与其说这些年的经历个个能成为话题和兴奋点，不如说个个都有卖点，与其说上河会馆和创库一不小心成了时代和生活方式的代言，不如说一干老愤青在自觉不自觉中做了一笔大买卖——把国人的情绪和期望整理打包，然后热火朝天的卖掉了。 　　2000年是一条世纪沟，中国社会加速演变，这一年我亦毫不掩饰，彻底变节。创库不但是艺术家的聚集地，也是生活趋势的观察场域。卖观点，更卖生活方式——从《男孩女孩》、《东张西望》、《是与非》、《淘气鬼的影子》、《异化现实》到《给我五个》、《羊来了》、《体检》、《影子》、《别处》，从《英国获奖研究生进驻》到《国际艺术家进驻计划》，从《深处到表面》、《情色与妄想》到《大米的故事》、《黎明的露水》，从《现象之轻》、《真相•空间之感》到《非记录的先锋电影》、《与朱迪•芝加哥对话》，从《西方不亮东方亮》到《用心选择》，从《丽江国际艺术工作展示节》到《南亚洲艺术组织者会议》，从《意大利短片》、《香格里拉形象大使》到《中城房网年会》和《媒体明星见面会》，新鲜热辣，活色生香。 　　这些年来，我从未停止旅行，从未停止由亚洲或欧洲以及北美的某一个机场出发，踏越万水千山，去打量和体会那些从未瞩目的“别处”。这样的经历使我受益非浅，多年来一直有一个情节折磨并且困惑着我自己，即我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来从事作为专业的艺术，简单地说是画画的时间很少了，每天只有在深夜工作一二个小时——这很让我惶恐和不安，是周游世界并与他人分享这些经历使我的内心释然。大千世界，山有多高，水有多深，路有多远，心有多宽？我渐渐的学会与内心的各种欲求交朋友，以平淡和顺其自然的心态来看待一切。上帝并没有规定我生下来只做艺术家，一天的二十四小时我尽可能地做各种不同的事情，遇见了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问题，享受不同的乐趣，当夜深人静，白天的繁华落尽，我拿起画笔在黑暗中一点点体会一枝梅，一个石头、鸟和一根线条的所带来的乐趣，这时候我清楚自己仍然是不错的表达者…… 也许明天，这些表达又会被顺理成章地卖出去。 　　自觉不自觉中，一代人完成了他们的历史蜕变，而我自己也从一个表达者变成了一个叫卖者。同时，我以自己能够有勇气宣称自己是一个业余的画家为荣。 　　祝鸡年大吉

作者：叶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