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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17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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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然坐下
□顾玢
苏东坡《一夜帖》中写道:“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他寻黄居寀画的龙寻了一夜。此龙已经失传,黄居寀画的山鸡,现藏台北故宫。我参观的时候没见到,只见到二玄社的复制品。黄居寀是黄筌的第三子,所谓“黄家富贵·徐熙野逸”,说的是题材,黄筌多画禁宫异卉珍禽,徐熙多绘江湖汀花水鸟。说的也是画风,从我见到的黄筌的写生珍禽和徐熙的落墨雪竹,觉得黄家富而贵,富中有股贵气,毕竟是贵;徐熙野而逸,野里有个逸气,毕竟是逸。不像某时代画坛,不是大腹便便,便是面目狰狞,贵也不见,逸也不见。呜呼,当然也不需要什么呜呼了。
人来得书帖 苏东坡对了,那是山鸡吗?我不认识。记得有只大鸟站立水边,流水杂草,双钩的竹子或者芦苇,朱砂的爪子。对了,现在哪里能寻到这么好的朱砂?
据说黄筌是跟孙位学画龙的,据说黄居寀能传其家学,龙的传人啊。“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苏东坡是个从从容容、心无芥蒂的人,即使关在牢里,也能呼呼大睡。但这一夜,他遍寻黄龙图而不获,翻箱倒柜,会不会生闷气呢?会不会挠头皮呢?会不会把家里人喊起责问呢?会不会打翻酱油瓶呢?会不会颤颤悠悠爬到桌子上打量橱顶,或者钻进床底像一只蟋蟀?宋朝有酱油吗?不知道。想象宋朝的酱油——北宋时候的酱油是黄杏的颜色,南宋时候的酱油是青梅的颜色。凭什么啊?不知道。反正想到苏东坡也会急,我就高兴——好个苏东坡,你也有猴急的时刻啊!“一夜寻黄居寀龙不获”,寻了一夜,难道还能说他不急吗?但他的急,还是不会往心里去,也不是从心里来的。至多急急四肢,翻箱倒柜,爬桌子,钻床底,顺带打扫打扫卫生。大概他满面尘土地从床底出来,一手提着前几日没找到的芒鞋,一手抓着朝云忘记的绣鞋,仿佛捡了个大便宜,哈哈一笑,“方悟半月前是曹光州借去摹榻”,这时天也亮了,就写了这《一夜帖》给陈季常。一封信,一张便条,陈季常是个怕老婆的人,喜欢昆曲的都知道。男人的素质越高,就越怕老婆,怕老婆基本上是有文化的表现,当然也不排除附庸风雅。
新岁展庆帖 苏东坡苏东坡的书法,我不从书法的角度看,以为更好。他的书法,当然,《寒食诗帖》有些例外,一般而言,都像与人聊天,一边聊天一边喝点茶嗑点瓜子什么的,聊到出神处,忽然站起,猛觉得站起太突兀,又俨然坐下。他书法里的视线——用笔和结体,常常是平视的视线,所以我觉得亲切。不像米芾,米芾是“宋四家”里技术最好的一个,但他书法里的视线,在我看来是俯视,呀,也太自以为是了。我看多了米芾的字,会觉得他要和我吵架。吵架也是很好的,但能聊天更好。苏东坡是中国最会聊天的人,而现在的文人只会讲课不会聊天,终究不幸。
来源:《中国书画报》副刊版
来源:中国书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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