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悟刚：游走于超现实世界的独行侠

文／卢雪柳

 

有人说，每个艺术家的内心都藏着一个孩童，好奇而天真。执着于自己所爱，却也不影响各种新鲜的尝试，有着坚守，有着固执，也有着包容与理解，互不干扰。正如在交谈中，唐悟刚呈现的多面：艺术上的严谨与生活中的跳脱。走近他，你会感受到他内心世界的丰富与深沉予以作品的那种耐人寻味的张力。

 

山涧游鱼的顿悟

如果硬要给唐悟刚的作品贴上标签，那就该是超现实、荒诞与完美的残缺。而在他的画面上，鱼作为一种图示符号，经常出现。 “关于为什么我的画面中会经常出现鱼这种形象，很多人都好奇的问过这个问题。”对于如此疑问，他觉得毫不新鲜。“有年夏天，我陪着父母在山里避暑，闲时就会去附近的树林、河边去写生。有一个傍晚，太阳快落山了，光从山背上斜斜地射进一个深得发蓝的水潭，很漂亮，很静，但因为水的深浅不同，有些地方照不透显得幽暗神秘，有些地方又被光照亮，像通透沁润的玉，静心驻足，就会看见偶尔有鱼在水里穿梭来去，这个景象慢慢感染了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人和事，也无意间发现了一种很好的象征载体。”隐喻和象征这两种艺术手段一直被他在创作中强有力的运用着。

 

一开始的“鱼”，只是单独的人的一种状态的象征，一种游离的生命状态，一种不可捉摸的、无法预知的生命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创作在延伸，他笔下的“鱼”有了更为广阔深刻的象征意义：一种“悟”，看我们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和事物，感慨生命与情感因多悲而多彩，缘何发生然后又因何消失。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这成了他某些作品的特别符号。

 

从“武士”到“武·逝”

如果说画面仅停留于一种符号的反复强化，固然有着容易被人记住的便利，却往往会造成艺术创作的一种停滞。对于唐悟刚来说，“鱼”只是代表了一个时期，部分抒发个体情感的作品类型。而他创作的主要题材是充满铁血悲情与崇高夹杂荒诞， 以现代人目光在水光的倒影中看历史的“武·逝”系列。

 

“我个人是比较喜欢历史的，小时候听评书《三国演义》、《水浒》、《岳飞传》、《杨家将》……，后来就看书，看的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发觉“武”与“士”的精神是深留在华夏民族躯体里伟大的基因，不论它是在沉睡还是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延伸和流逝，这都是我一直很感兴趣去表现的，是我主力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材。”这个题材他七、八年前就开始酝酿创作计划，一直不间断地在画。最初动笔之前，他在阅读辜鸿铭先生著的《中国人的精神》，后来在创作中又持续阅读了《西方骑士精神文化》以及刘再复和林岗先生合著《传统与中国人》和其它历史文献，去了解去寻找去表现那被时间之河冲刷流逝后残留的倒影。

 

“最早画时，考虑得相对简单，武士就是武士。后来因为觉得这个主题还不够劲儿，显得太苍白，就把‘士’改成了‘逝’。”一字之差，却赋予了作品更为深邃的内涵。“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象征，现在我们处在一个巨大躁动和变化的环境中，有人在思考一个持续膨胀的发展中国家目前所面临的传统与现代的冲突，现代文明带给人类的一些负面东西，虚伪的文化纠结一些无知的时尚簇拥着极度贪婪的欲望，一些我们正在破坏和失落的东西。这个题材在现在这种社会环境中是有代表性的。我以自己的目光来看我们的现状，我从自己的角度在表达、在演绎它。反思的目的至少是为了自己不要在酒醉后被真正的窒息而死。”

 

“他喜欢以一种系列化的组合方式表现主题，作品也往往在系列化的整体中获得了非独幅画面所能承载的意义，但它们并非连环画。虽然在画与画的关系中有时间的神韵，但那不是为了推进情节和讲述故事，而是为了流动性灵和开拓体验。这就是说，唐悟刚的系列性作品并不是靠一种线性关系，而是靠一种结构性关系得到组合的。在这种关系中，每一幅画都偏离了原有的方位，开始作为某种新的意义结构的元素承担责任了。画面中无论是鱼、武士亦或其他，符号的多重性和意义的复合性无以言说，但这正是它们产生魅力的根源之一。”以严谨治学著称的吴永强教授对他的作品给予了高度评价。

 

观看他的作品，从最开始的《故国悲风》到最新的创作，明显有些区别，后期一些作品加强了荒诞性，但整体画风变化不大， “我始终喜欢用写实的手法来表达一些臆境，甚至于用写实的方式来表现一些很抽象的东西。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也是画面的一种艺术处理手段。选择油画这种载体，是因为它能让我更好地去描绘物象的体积感、空间感，而这些恰恰是我的画面所需要的，我必须要把物象放到一种产生迷幻感的现实环境里，你看到的几乎是真实的物象，但同时整个画面的视觉气氛或让你产生迷离感，一种时空交错感，荒诞性。”

 

他笔下的写实有别于照相式的写实，不是所有细节都纤毫必现，“如果把所有东西都交代得面面俱到，太过具体细致，就会大大束缚人的想象力。这种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恰到好处，也更好玩。”在他的作品中，灰性的色调里出现一些比较亮的偏暖灰的色调，如《王》，画得很写意，一气呵成，王的形象呼之欲出，眼神透露出来的是所谓执权柄者的一种威严，或者是奸诈、权力的欲望或霸气。但是，画中的人与物的具象仅是一种象征，重要的是把观者引入到其创造的视觉幻景和现实之间去游泳，而现代所谈论的古典已不仅仅只是一些形式而是难能可贵的精神。细细观赏他的每一幅作品，用笔大气有力而不失匠心，色彩感和油画特有的深沉厚重都折射出一种直视人心的力量，让人驻足，不忍离去。

 

在他看来，超现实重要的灵魂就在于心理自动，根据自己临场的一种感觉，不要有过多的束缚与参照，让自己的情绪、思想如河流般自然地在画面上流淌奔涌，表现出最真实的自我以及当时的状态，心就是方向。

 

忠实于自我的潜心专注

艺术的道路从来就不是平坦的，总会有迷失方向的时候。在时间的历练下，他很明确自己的方向：追求一种更到位、更精、更美、更令人回味的作品。面对当前略显浮躁的艺术环境，他显得淡定而超然，甚至有人评价他是独行侠。“我的朋友古鏐湘女士是品鉴红酒的行家，在一次聚会中她和我谈到了酿制红酒的过程，她说，从选种栽培到采摘酿造到储藏到品尝，唯有经过这一系列细致繁杂的过程我们才能得到高品质的红酒，而人要创造这种好绝对是需要慢一点，要精，要用心。创作好的绘画作品亦同此理。”

 

艺术家当然也面临一个生存环境问题，如何活下去？但另一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潜在的艺术理想，自己的艺术志向，在现实生活里往往这两点是矛盾的。你如果只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画，不见得会在市场上讨好，能挣钱。

 

如何取舍？唐悟刚给出的答案是问清自己的内心。“你要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只要潜下心来，专心做一件事，很多年的积累下来，肯定是会有成绩的。即使这个成绩它不能换取现实的物质回报，但是你自己的内在很充实，因为你在做你自己觉得真正有价值的事，你的底限是对得起自己，这点很重要。”

 

重要的是做自己，这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像武士一样用智慧和勇气去对待各种现实的困境与诱惑。“你想要表现什么？要找到一个最能打动自己的点，不要看别人在做什么，每个人的天分和兴趣点是不同的，找准自己的一个点，即使是小情小调，用心去表现它，它就能打动人， 它就是好东西。绘画本身是一种个体工作，需要体现出个体创造的价值”

忠实于自我来表达来宣泄并不代表忽视技术。“有人说，现在搞创作不需要考虑技术，或者说技术够用就行。这话如果从好的角度来理解，就是说，如果你的技术已能完全支撑你的表现的话，那么它是合理且实用的。但人的思考是不会停止的，它是不断在推进和变化的，这就需要调整你的方式方法，也就是说技术应该不断随着思想而更新和改进，技术始终是随着人的需要而变的。当前我们看到最多的现象是各种观念的盲目性，他们漠视对技术层面的要求和重视，而恰恰忽略了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创造使用工具和技术，绘画是人类特有的高级技巧之一。孩子们只知道在树荫下玩耍却从来看不见高入云端的大树。”

 

单纯地画

绘画于他是一件很单纯、快乐的事，“你想很多，不管复杂也好，简单也好，你就能通过材料在视觉上去实现它。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玩的事。”当然，也有很多挑战，而挑战是来自于自己，“这就更有意思了。”

绘画之余他爱好广泛，喜欢听古典音乐；爱打球和骑马，喜欢养鸟、养鱼、养狗；喜欢阅读，从菲兹杰拉德到杜拉斯尤其是村上春树和卡夫卡的作品，因为它们有超现实的味道；有时喜欢一个人边吃零食边看动画片，还喜欢跟朋友们一起天马行空地聊天喝酒，常觉时间不够用。

 

对于自己的作品，他从未真正满意过，下一幅永远更好。“很多画画的人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一个阶段画完后，自己很得意。这一阶段过去后，就会去思考、去揣摩自己的画面，然后就会有新的想法，新的不满意和不满足。而我觉得如果没有停止去思考，去追求某种东西的话，就不会满意，这是无止境的。”

 

这种状态，他觉得是最好的，是一个不断往上往前走的过程，他也一直沿着这条路在走下去，“画面的组织上可能会有些变化，但它的主脉实际上是一个有序的延伸和发展。比如，喝咖啡可以选择很多不同口味的咖啡豆，可以是一杯清咖啡，也可以往里面添加奶和糖或是酒和醋，不论怎样它必须而且肯定是一杯咖啡。

作者：卢雪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