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现代工业文明和当代商业社会，人们的思想和观念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其所伴生的忧患、焦虑和荒诞情绪，也是前所未有。作为最敏感于此的特殊群体——艺术家，则担当了对自身存在及其价值进行反思和表达的责任。在这一背景下，青年油画家刘雁峰选择了与时代脉动息息相关的艺术道路。换言之，他试图与现实发生紧密的关联。他的方法和角度，既与现实主义谱系相关，又有幻想性，有个人心理情绪的主观陶铸。经由亦真亦幻的处理，刘雁峰便能凸显出现实背后所深藏的某种意义指向。在他所营构的“幻境”中，看似浪漫的意象其实是指向了现实的某个瞬间或者全部。似乎通过这种方式，更能够有效唤醒、揭示和治疗我们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和病症。

        一个画家创作所需要的意象、修辞、句式、语调及其由此生成的风格受制于他的生活经历、文化心理和审美取向。雁峰从小热爱绘画，上世纪90年代末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主攻油画专业。比较系统的学习，奠定了扎实的绘画基本功，其后他在某著名报社工作，虽然工作性质与艺术相关，却也占去不少时间，为了能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他毅然辞职，专心绘画。此种学习和经历，让他拥有了一种文化视野，找到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雁峰从对现实生活的感触中捕捉到创作灵感。一种幻影，以写实的手法表现出来。无论环境是冷淡的阴暗的，抑或阳光的明快的，无论人物是平静的抑或癫狂的，他都把营造和谐、妥帖的氛围作为传达心绪的第一任务。惟有如此，才能使作品生发出感染力。在《涛声》、《悬浮》、《枝蔓》、《奋进的童年》等作品中，他把环境、人物、表情、道具和姿态等种种要素都作了精微细致的布置和刻画。流逝与叹息，空虚与忧伤——这些内心独白，微妙而复杂的心理活动被完整地揭示出来。在现实和浪漫之间，在客观和主观之间，在动、静之间，在灰、亮之间，在各种对比和统一元素之间，雁峰精心安排，像导演一场戏剧，人物的思绪指向遥不可知的远方，肃穆，沉静，安详。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画家，雁峰的想象力、经验使他自然而然地选取最佳方式，包括光影、角度和基调。

       雁峰的绘画风格，既有比较明确的指向，同时又有所变异，类似超现实主义，因此具有了语意延伸和拓展的可能，使画家的创作和思维有足够宽阔的空间，使观者的解读多了一层意蕴。雁峰精确地把握着所能掌控的尺度，在此范围内，他借助此种方式自由而真实地表达他对世界的看法。看得出，这种创作模式的一以贯之，是画家长期观察和磨练的结果，他在努力突破自身体验与艺术表达的隔阂，使之得心应手，顺畅无碍。

       雁峰并不排斥物质化和时尚化的视觉表达，他汲取一些当代艺术元素，并使之不露痕迹地融入观念，使技法、观念和思想得到必要的契合。正是因为艺术家们不断融入新质，写实主义艺术才得以勇往直前。不同于一些玩世艺术家或批判性艺术家的戏谑和夸张，雁峰的作品充满了温情甚或怀疑。雁峰是冷静的，他的画面也有冷静的气质，但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的潜流，一种伤感的情绪，一种宗教意味和某种矛盾的存在，于此也可一窥他的焦虑、矛盾和骚动。

       雁峰选择了写实手法，并不是怀念与留恋，更多的还基于他扎实的写实能力，他能够将当代的图示意识和造型观念融为一体。我们不能忽视他画中那些富有隐喻特征的细节，显示绘画才能的地方与此相关。同时看得出，所有这些作品似乎有一个内在的标签，即画家所精心营造的场景，以“故事性”、“情节性”的美学意趣吸引观者，却不以此为终极追求。客观地看，他的绘画正是借助直接与现实生活发生共振，展示艺术形象的多重精神世界，构成其幻境绘画的内在逻辑，并由此发挥艺术的社会作用。进一步讲，雁峰的艺术策略是：符合大众化、当下性特征，在当代现实中寻找方向和路径。

      我以为，雁峰的作品包含了某种均衡、精确之美，那是一种古典式美感，含蓄，克制，内敛。通过“迁想妙得”的幻觉构型，画家渐次构建了自己的审美特色，他谙熟选取哪一类景致或人物，什么题材更具有表达力，更具有图示感。像厨师选择好的食料和配料，才能做出美味菜肴一样。他在展露现实一面的背后，更多的渗透着反思和忧郁情结。在冷静缓慢的绘画过程中，雁峰以自我嵌入的方式，展开与现实的对话，梳理和反省的意味徜徉其中。在画面上，他从类似舞台布景等视觉因素入手，那些看似随意的姿态、道具实际上是一种扩充外延的有效方式，以此生出诸多审美意蕴，把观者的想象激发出来。娴熟的隐喻、象征手法，沉着的笔触和色彩，虚构和真实的合力，不断触动着人性的隐秘灵魂。

      雁峰的创作方向，是着力于现实人物和当下社会语境之关系的深入描写，塑造典型语境中的典型个性，意欲把这种微妙复杂的感受表达出来，只有通过将真实与虚幻合二为一，才能完整，才能在语言形式上具有风格化和样式化的审美价值。当然，画家总是试图承载更多的社会和文化的信息。雁峰立足于当下的意义就在于此。通过现实之事物，赋予作品更深厚的价值诉求，对现象与本质的双重追问，以表达强烈的人文关怀和精神诉求。雁峰深知，决定一件艺术品价值的是它们反映生活的深度。随着艺术家对艺术和人生的理解日臻深化，人文背景与其表达方式的内在契合也日趋完美。

      雁峰也像一位抒情诗人，沉溺于冥想和钟爱虚构场景的抒情诗人。诗的意味隽永悠长，没有诗意的绘画算不上成功。正是将幻觉和臆想纳入现实，现实才具有了某种诗意美感。这些年来，尽管雁峰的风格有些许微妙的变化，节奏依然从容，且更加坚定；画面增强了戏剧性，他对画面语言的把握也更加自觉。他在逐渐滤除一些多余的语言质素，精心地调试着画面的平衡和节奏，准确地把握作品的基调和品质，个人的想象力得以不断焕发。我最近品读雁峰作品，仿佛又在造型和图像之外，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诗句，里面写着唤醒和救赎。　

                                              2014年写于北京忘为坊

           

    （文作者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博士，画家，美术评论家）

 

作者：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