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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拜读了崔子范先生的三本画集后(早先也参观过他的画展),第一印象是大黑大白,大红大绿,大块面,大笔触,重墨重彩,惊彩绝艳,笔阵纵横。那厚重古朴和至大至刚的感觉,以数学的崇高和力学的强度做比拟,也许更恰当些。那些厚得不能再厚,红得不能再红,硬得不能再硬的艺术符号,是刻划在纸上的恒常不变的人格力量。结构变形,简约抽象,形式意味与人情意味并生,艺术个性厚重,个人风格强烈,是中国水墨画的魏碑,其响亮幻觉有如中国京剧打击乐器的铿锵节奏,金声玉振,振聋发聩,把简笔大写意推到了极致,令我叹为当今大写意第一大手笔,非他莫属,是80年代崛起的大匠风范。
崔子范艺术的震撼力,之所以能使我产生这种第一印象,大致是下列因素:因强烈对比而产生的响亮效应;因点线块面的强劲表现力而生发的强刺;因构图整体所产生的张力,使神经受到震撼。
在我同许多评论家们交换意见时,他们普遍认为,崔子范的花鸟画“形式意味很强”;“形式意味新奇别致”;“形式意味别具一格”,“没有想到在八大、吴昌硕、齐白石和潘天寿之后,还能再出一个崔子范”。虽然我认为后者是对前者的超越,但我还是参照评论家们的意见,对崔老的形式语言着手进行研究,分析找出他对东方艺术究竟贡献了什么新东西。
中国水墨画,尤其是花鸟画,自五代以降,宋元明清虽然不乏大手笔,但基本上是由工写两条腿走着同一老路,在机制上市封闭的,不是一个不断更新的开放系统,而是沿着单一轨线进化。由于大文化没有除旧布新的意识形态,就不可能有多元竞争的机制,所以也很难从固有的形态中分离出新体。长期以来,人们对此习以为然,没有变革的紧迫感。只是由于近百年外来文化的冲击,才使人们意识到,如果不打破这死水一潭,不从形态结构、形式构成上进行突破,中国画就只能在原地推磨打转转。而崔子范先生的大匠风范,或者说他的贡献就在于他敢于去超越自己所崇拜的前贤,创造了属于我们时代风范的“开放性的力度结构系统”,是对古典花鸟画体系的一个突破。对于这个艺术新体,我把它名之为“开放性的力度结构”。其特点是:
提炼强符号,强化视觉冲击力,通过夸张变形,抽象造型,使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把连续排列、重叠铺陈的符号群组合成节奏明快的韵律,使美好的生命力夸张的更为活跃,把美好的东西强调给人们看,使艺术的生命力和无限性得以最本质的表现。
艺术创新是艺术发展的生命所在,而艺术创造又是创育一个新生命的生成过程,是不可遏制的生命冲动,是追求生命的永存形式,也是对宇宙生命的最本原的追求。崔子范先生的“开放性力度结构”所要追逐把握的核心,正是对于生命力的顽强表现。
所谓“开放性”,这里所指的含意是什么呢?
我认为崔老以其简笔变形和近似几何形体重新组合的松散结构,不在意于外形逼真,但求内涵能令人心扉开放。那些带有民间版画和民间剪纸形式意味的抽象结构,以形象塑造的自由性,引发欣赏者想象的无限性,以开放的心灵唤起开放的胸怀。为此,崔老放笔直下,删繁就简,剔除冗余,把大千世界单纯化。所谓“庵虽小而存法界”,“角虽多,一麟而足”,有了这最单纯的美就涵盖了宇宙的一切,只有单纯才能万物无碍,让人们敞开胸怀,在沛然天地间去自由自在的拥抱那大千世界。一位外国评论家把这个开放性称之为解放性,“带有令人解放的性质”,能令人精神解放时当代大文化的总体精神。所以我把崔老的艺术体系的前提冠以“开放性的……”以区别封闭性的只去具体诠释对象,我想是适当的。
何以“力度结构”?
崔老经金石书法入画,形同魏碑,有现代工业钢筋铁骨的框架感,他以重墨、重彩和重压之笔,追求钟鼎的立度,点线块面的交错,形体的连续重叠,用笔用墨用色焦湿相间,方圆变幻,如像在铸造一个方圆体那样的在强化一画的立度,量度和力度,以呈现力量美。他甚至采用多层宣纸渗透,分别重叠复加,背托墨彩,以加强厚度和深度。通过夸张物体轮廓结构和整体逼人的气势,增强画面的强度、响亮、单纯、明快、深度和厚度,造成奔放扩张的感觉,使每一个形体、每一条线和每一个墨块、色块都是力度的合唱团分子,都是力度的变幻,一副画就是一个“力”场。这也可以说是创作主体所领悟的现代人的本质力量,在二度空间的强有力的投影。
过去的古典主义造型观念,只言笔墨点线,很少论及抑或根本避而不谈光、色、体和空间结构,把造型观念局限在一个单一狭窄的轨线上,越钻牛角尖越窄。而要想突破,就必须具有现代造型因素及其表现特征,把多种艺术符号统一为一个有联系、有韵律的整体,才能生成新的艺术形态。尤其形体的简练和单纯,及其蕴含着的内在的生命力,是本世纪一些大手笔所共同追求的“世纪风”。崔子范先生作为当代中国画的巨匠,甚精于此道。他总是不懈地在创造自己的艺术语言,不断地丰富中国水墨画的词汇。不论是运动感、体温感和深度感,都是要求诸于之相关的语言要素。例如一个控制画面的主体形象,不论是方体、圆体、圆锥体或长方体、方锥体,虽然不是要画家在宣纸上塑造它们,而是要画出它们的体量的幻觉和表情,以呈现出一种旺盛的生命力。画面上的花鸟虫鱼和山山水水,实质上都是人的生命的象征,情感的符号,是人的本质力量通过自然力的扩张和延伸。画家的本领在于利用各种自然形态中的各种属性,如结实、质朴、敦厚、庄重、强盛、生机等等表情关照自身,把各种有生命意蕴的结构提炼为艺术语言符号,以表现人的情感冲动。在这方面,可以把崔老称为中国画的语言大师。
综观崔子范先生的艺术成就,特别是他所创造的“开放性的力度结构”的意义,其造型结构于高科技时代的工业造型结构相接近,与现代建筑环境相适应,尤其是与现代人的心灵结构相协调,是对中国古典绘画的超越,是以现代造型观念向西方现代艺术挑战,以东方的风采去面对西方现代社会,因之他的艺术是跨国界的,是属于全人类的。
——周韶华(湖北省画院院长、湖北省美协主席)
作者:周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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