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兵言，今日中国与往日中国已成断裂之势，彼此陌生如初，几不能对话，遑论理解与认知。

    艺术已然。

    艺坛喧嚣，俗浪遍野，画或精致而无志趣，或浮泛竟自横行，仿古意尽失本意，追西土却乏灵性，徒剩逐利耳。

    曾几何时，古时画者与自然为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宗炳曰：“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荆浩曰：“气者，心随笔运，取象不惑。韵者，隐迹立形，备仪不俗。思者，删拔大要，凝想形物。”郭熙曰：“君子之所以愛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園，養素所常處也；泉石，嘯傲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適也；猿鶴，飛鳴所常親也。”

    是故入元以后，山水渐成士大夫之旨趣。究其由，北宋二苏已备述焉。苏辙曰：画贵真空，不贵顽空。苏轼曰：物虽有常形，画却有常理。

    信然。

    近观仝凌飞之作，诧其古意，以为少见久矣。一石一树，笔精墨妙，远逮宋意，不期然李成、郭熙在世。探其作，知其讲究，陈之纸、古之砚、溪之水，狼之毫，回归原初程式，心摹往昔仪轨。

    入静时，用心体会，形始备焉。枝桠婉转，一曲三折，皴法配合，点线得宜。近写树，仅只一棵，寂然立之，有性灵贯穿其间。中景略皴一二，石之形向背有异，疏密配合，远景则淡墨渲染，轻描实写，三远始具矣。观其树身，观其山石，造型别致，是有真性灵在。画树画石，笔法如一。

    我疑仝凌飞作画前须入定，境由心起，并不时有山气绕周遭而缓行，贯全身而缓出，以求雅之绘事。画成，雅之立；雅立，境界出。

    猛然想起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争辩倏鱼之乐，人固不知鱼，知彼而犹自知也。画亦如此，遑论其它？是故画者写树石山水，上取李郭，是先有法度而后有树石；画成，悬挂于墙之表，观者视之思之，体会宋意，是先有树石有后知其法度。远古与当下由是相通，天地与我浑然一体，安非不知鱼之乐？安非不悟宋之意？安非不明画之理？知鱼之乐，便知画者之心；知画者之心，便知宋意之古；知宋意之古，便知绘事之雅。往昔与当下对话，以成就画理。画理立，绘事后素，雅便自在其中。此为绘之雅。

    仝凌飞赖此立于世，遂成矣。

2017年春节，草于温哥华

（杨小彦，建筑学博士，画家，艺术评论家。曾游学加拿大，任加拿大温哥华文化更新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现任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

作者：杨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