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话虎-虎形脉枕-虎之温柔

——关于宋辽时期青铜虎形脉枕的遐想

又逢虎年，又要话虎。

不想再说虎之凶猛了，虎之凶猛已经说了几千年，历史上的艺术制品也已是成千上万：

商代虎食人铜卣（现藏法国巴黎塞努斯基博物馆）。

西汉虎扑鹿铜扣饰（见于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画虎艺术》）。

战国后期虎衔羊饰牌（现藏内蒙古博物馆）。

战国中期虎噬驴饰牌（现藏宁夏博物馆）。

战国中期镶嵌虎噬鹿屏风插座（现藏河北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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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再说虎之威武了，虎之威武的历代藏品也可以说出许多：

秦始皇发给阳陵守军将领的虎符（见于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画虎艺术》）。

南越王墓出土的错金虎符（现藏广州南越王墓博物馆）。

河南安阳殷墟西北冈m1004墓出土的虎头纹头盔（见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神虎镇邪》）。

战国晚期陕西神木出土的银虎（见于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画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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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想再说虎之力量了，人们希求虎力保佑的例子随时随处可见：

西汉陕西咸阳茂陵的镇墓卧虎。

旧时农村家家户户张贴的虎门神。

河北武强年画《神虎镇宅》。

山西定襄的小儿虎头帽。

以磁州窑为代表的虎形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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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完成《雅致》杂志的约稿，我把今年话虎文章的着眼点聚焦在虎之温柔。

眼前这个从山东青州一带收来的袖珍虎形青铜脉枕，摆放在紫褐色紫檀作上。

一尊憨态可恭的卧虎：

突出的两只圆眼，微张的两片嘴唇，抱伏的两只前抓，云纹状的皮毛。

枕面上的刻画，更是一股温柔清凉的春风：寥寥数笔的花草，神灵活现的喜鹊，喜鹊那非常自豪俏皮的长尾。

绿色的锈迹斑驳陆离。砖红色的铜体本色时隐时现。

风格造型与宋代磁州窑之虎形枕极为相似。

我敢说，所有见过的人都会欣然同意：这个袖珍青铜脉枕来自遥远的宋辽时代。

于是，一幅宋辽时代的美女看病图跃然纸上：

满头白发的老中医来了，来给病中的富家小姐看病。老中医拿出红布包裹的虎形脉枕，小姐伸出纤纤细手，搭在袖珍脉枕之上。老中医把脉听诊，双眼微闭，胡须微动。小姐的细腕搭在这个虎形脉枕上，显得那么和谐那么天衣无缝。

几乎可以让人惊呼：这脉枕简直就是专为小姐量腕定做的了。

随机上网查看资料，方知脉枕多是瓷制：如元青花寿字虎形瓷脉枕，如宋磁州窑虎形瓷脉枕，如北宋越窑青瓷虎形脉枕，如宋代汝窑虎形脉枕，等等。

几乎所有的瓷脉枕，尺寸都在15——25厘米之间，和我们常在图录上见到的睡枕相差无几。

我开始怀疑：它们本身就不是脉枕，不过是后来人妄加判断。

也就是说，我这个袖珍青铜虎形脉枕才是真真正正做号脉之用的脉枕。

或者说那几个类型的瓷枕也确是脉枕，而我这个青铜脉枕只是一个特例特制的脉枕——富家小姐的特殊专利。

于是，我们便因此而浮想联翩：

这是一个青铜器收藏家的女儿，而且是一个疾病缠身的富家小姐。老中医为讨主人喜欢，特制了这个青铜脉枕。比其他脉枕小，小巧玲珑，像个玩具，很受小姐的喜欢。

那虎之形态，是因为小姐属虎，也因为病中的小姐需要神虎的威力守护。笑容可掬，憨态可掬，为讨小姐的喜欢，用温柔化解病中小姐的烦躁与不安。

脉枕的形态似虎，似磁州窑虎形枕。

枕面的雕刻画面风格也与磁州窑枕枕面绘画风格酷似：一只喜鹊，轻巧地落地，几丛小草，随风轻摇，让喜欢收藏的父亲大人看了爱不释手。

小小的特质青铜虎形脉枕，一箭双雕：富家大人、富家小姐，都对这会讨人喜欢的老中医笑了，都对这脉枕所发出的温柔信息笑了。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这个袖珍青铜虎形脉枕，不是实用器，而是病入膏肓的小姐的陪葬品。

三种可能，思来想去。

我却怎么都认为应该是当时女士们用的专用脉枕。

当时的这种造型很多，当时的这种风格很多。我几次伸出手腕往这个脉枕上搁，在这个脉枕上比划，都没有一点儿不合适的感觉。何况古代小姐的纤纤细腕。

脉枕缘何与虎相连——驱病镇邪。出于对虎的力量的崇拜。把脉枕制为虎形，自然是希求虎的保佑，希求虎力驱病镇邪。

虎形脉枕缘何与美女相连——美女之守护神，病女之终身伴侣。

虎之柔情有历史典故。有鲁迅诗为证：“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研究虎的雕塑史与绘画史，两史都经历了一个由抽象到写实的渐进过程。这个过程与人们对虎的认识了解过程是一致的。

远古时代，由于物质条件的限制，人们不可能频繁地近距离见虎，对虎的感性认识往往源于图腾崇拜，无尽的想象造就了无数形态各异的虎。无数形态各异的虎运用到不同的领域，满足着人们不同的审美需求。

五代末年画家石恪的《二祖调心图》和宋代包鼎的《虎图》都是中国古代早期出现的虎画作品，外形与神韵都与实际相差甚远。

随着时代的发展，随着人们与虎的接触机会增加，随着西方动物园娱乐形式的引进，随着张善子养虎画虎传奇的出现，随着郎世宁中西画技融合的实践，随着虎之解刨学在中国面世，随着现代科技应用于画界。

虎之画法，越来越写实，越来越逼真，越来越形象，越来越神形兼备。

回过头来再说虎脉枕，再说虎之柔情，使我想起了一段深圳动物园里的亲身感受。

深圳动物园里的虎，卧伏在不足两米的石质平台上，供游客与之合影。

在同伴的簇拥推搡之下，我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去，起初还怕虎咬，几下抚摸，就知他不会咬人了。老虎的智商当然比不过人类。

与老虎合影，有一种与美女合影的感觉，就像是与温柔合影。

近距离与虎交往之后，我想到了现在的工笔画虎，现代画家笔下之虎，惟妙惟肖，逼真自然。艺术的进步和科技的进步息息相关。

再看这只袖珍青铜虎形脉枕，虎之温柔的感觉扑面而来，尽管科技进步了，尽管历史的车轮又转了将近两千年。

那个时代的特征，那个时代的温柔，那个时代的中医文化，那个时代的青铜艺术，仍然执著地发散着一个让人们回味无穷的信号——虎之温柔。

写于庚寅年将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