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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事论事,文本求证,揭示哲学与艺术潜在范式:现代是前现代的流通,当代不是后现代的终结,而是一个恒常萌芽状态。以后结构主义为基点,跨文化哲学、艺术理论、物质文化为视野,严谨概念与生活实践为目标。美国哲学家范炳煇和中国后原生艺术家虞村创办。
我们和水老的对话在继续……
“今日哲思四人汇”:
王林、王瑞芸、虞村、范炳煇对话
文/范炳煇
1缘起
我自幼由外祖父母抚养,外祖父是明宁献王朱权后裔,通经史书画,善易经术数,我在“帝王将相” 和 “牛鬼蛇神” 的阴霾雾雨中长大。1974 年,中国像往年一样,发生了很多大事,其中不常为人所道的大事之一,是法国后结构主义哲学家罗兰 · 巴特走访中国。巴特现身中国,像一道符谶,冥冥之中预示着,未来中国哲学与思想的转型换代。
1974 年,水天中先生在甘肃平凉已经生活了十四个年头,翌年我拜先生为师,只能关着门学画,成了先生名副其实的“关门弟子”,那一年我十四岁。先生家严水梓早年往哈佛大学等名校走访,此行不仅给兰州水氏家族,也给甘肃带来了一线未来之光。先生白水鉴心,谦谦自牧,我虽跬步积羽,却感到尘封土闭小城,有了一种未曾有过的清朗。那是我学习油画的开端,也是我学习西方哲学的起点。1978 年,我去兰州上本科学油画,1979 年,先生去北京念美术史研究生。
1989年,我移居美国,先生离开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职位,后三十余载,去国长违两茫茫。2021 年春三月,我复与先生取得联系,2022 年秋,先生帮我加微信、拉我入“群”。先生的群里,藏龙卧虎,我省躬无有,被宠若惊。世事无常,2023 冬先生驾鹤西去,带走了一个时代,也带走了我对国内最好的记忆。我痛定思痛,群里求友,试着把这记忆留住,有先生在天之灵护佑,我与奇才艺术家虞村、等古道热肠者结缘。
2024年,虞村拉起了“今日哲思四人汇”!我结识了批评家、诗人王林、西方美术史家王瑞芸。王林说:开卷有益,有谈结缘;我说:全世界人都为了“钱途” 而困惑奔命的当下,“四人汇” 不出门,却能行便是真修行,书卷展时逢故人;王瑞芸说:是呢,我们居然有闲暇谈谈这类话题,这是奢侈!感恩;虞村说:以平常心接纳世界的荒诞,以棒喝的姿态保持批判的锐度。我等有此“奢侈” 特权,虞村功不可没!
古人虽有“文人相轻” 之恶名,但更有 “雅集神交” 之本能。在多元数字化当代,“文人” 变成了 “网民”,单数的 “人”,变成了复数的 “民”,民人有 “民主” 美名,而 “民人相轻” 与 “文人相轻”,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云集” 和“互动” 中,民人相欺,疏离隔远,比水还淡。我等四人在当下这个无限平庸一统的时代,平庸到了独一无二的地步。王林首创“现成语” 当代诗,独树汉语诗界;王瑞芸杜尚、西方美术史研究(《西方艺术三万年》为陈丹青、徐冰力荐),独当汉语艺术理论界;虞村“涂鸦存在主义”、“人类学视觉考古” 绘画,以哲学思考深度,独步当代画坛;我不才 “客座” 西方顶尖学府,讲授后结构主义哲学,也实属独例。“四人汇” 是水天中先生馈赠,我们都是先生生前学生,学有所长,术有专攻,独抒己见,各行其事,却有一个共识:正本清源,据事直书——秉承先生风骨,愿衣衫褴褛,以启山林,为重构华夏人文抛砖引玉。
2 话题
王林兄转发某“哲学博主” 讲解以下哲学概念:“本体论” 与 “存在”;“先天知识” 与 “后天知识”;“自在” 与 “自为”;“此在” 与 “生存”。王林兄言道:“对于这些翻译而来的重要概念诸如上述关键词,进行真甄别和再启蒙看来很有必要。不然谬种流传,以假当真或乱真,对大陆学人之不良影响确实很大。”
3 甄别
在法国后结构主义之前,尤其是德里达之前,西方哲学一直以“本体” “预设”,把汉语隔离在表音语言之外。也就是说:汉语非表音,无法承载西方哲学,除非放弃汉字转用字母!德里达最大贡献之一是,明确指出 “西方哲学必须与一种语言绑定”,这个 “语言绑定” 意味深长,不可与维特根斯坦 “语言” 说同题而语。维氏说:“我的语言局限性意味着我的世界局限性Die Grenzen meiner Sprache bedeuten die Grenzen meiner Welt”,这句妙语是说给自己、或以表音语言为母语的人听的,与汉语无关。正如《论语》中许多话,是孔子说给自己或统治者听的。
德里达是第一位西方哲学家,代表西方哲学传统承认:汉语作为表音语言之外 “另类语言再现形式”,拥有与表音语言相同的 “语言再现” 合法性!读者听了这活,还别不高兴,至今许多欧美学者依旧认为,汉语不具备这个合法性。德里达言下之意:汉语可以合法承载西方哲学——虽然必须通过 “解构”、重 “结构” 过程。这个真正意义上的 “中西融合”,无疑将会是人类文明文化史上一个石破天惊的大事!可对此壮举,大多数人并无意识,即便有一日意识到,不会是一日之功,也无法“弯道超车”,既没车也没道,其道漫漫,其修远兮!正如王林兄所言:“中国的当艺术(当代学术尤甚)而言,由于缺乏起码的底层逻辑和真正的历史根据”,“从整体上来讲,并没有书写历史的充足理由和现实条件”。
德里达指出:我们栖息在语言中思考,哲学必与此语言绑定。Philosophy(哲学)始自希腊语,转拉丁语,流行于法语、德语、英语,用了近两千多年,然而究其历史,却是一直是 “诗云子曰” ,不逾雷池半步的一统传承史。哲学以英语在现代世界流行,是在近百年搭了 “现代性” 的便车,这一路下来,法国后结构主义功不可灭。自二战后美国流行文化独领风骚,究其原委及其深层灵感,多来自“法国理论”(French Theory)。表面看在超现实主义、立体主义等运动引导下,纽约抽象表现主义等现代艺术大兴,背后是在列维· 斯特劳斯、巴塔耶、巴特、拉康等引导下,福柯、德里达、鲍德里亚、德乐兹等后结构主义哲学,或 “后现代” 或 “当代” 思潮鼓动下的结果。福柯、德里达、鲍德里亚“言传身教”,自1970 年代,经常在美国精英大学“客座”,当时文科博士生,不读福科、德里达无以为学,艺术研究生,不读鲍德里亚,无以为艺术。甚至《黑客帝国》导演制片宣称,自己完全受惠于鲍德里亚哲学(鲍德里亚虽澄清《黑客帝国》误解其哲学)。国内学界,鲜有人提及这些美国当代“历史根据”、“现实条件”。
今天我们栖息在一个十分矛盾、十分纠结的“永恒圈套”(Mise en abyme)中。一方面,不遗余力地强调自我认知价值:人人都是艺术家,人人都是哲学家,人人都不是艺术家,人人都不是哲学家;以“谁说了都不算”,对抗 “精英”,以 “平庸化”(banalization)做法器,希望抹平“精英” 与 “草根” 界限。另一方面,眼巴巴地盼望着“诺贝尔”、“哈佛”,等 “精英” 承认自己,脱离“草根”,摇身一变为 “精英”,却无视(或装作无视)“诺贝尔”、“哈佛” 等严苛的西方“精英” 规范;否认以表音语言运作的一切“规驯”。我们自然要为莫言自豪,可是否也要反思:“莫言得奖” 是反向 “意识形态” 的副产品?或如学者尹国均所言,是西方 “精英” 对异域 “山货” 的好奇心驱使,或西方 “政治正确” 的 “垂怜” 结果?当真是平等对话吗?
在“正规” 英文、法文、德文书写中,每论及哲学,必追溯核心词源,即希腊、拉丁词原义,必在语境中上下文联读。如核心概念逻各斯 Logos,原义、现义,都是 “本体” ,虽有 “存在” 一义,却指本体存在,本体为本,译成 “自在”、“存在”,显然误读。对西方哲学来说,“本体” 被限定在西语中,是万事万物表象存在背后的本源:逻各斯这个哲学核心,就是要追溯本体,所以称之为 Ontology(汉语中最接近的翻译应是 “本体论”),此源于希腊语组合词,现在是西语哲学论述中,基本词汇和概念之一。
“本体” 或 “逻各斯”,在这个层面上,虽与中国 “道” 相近,却大不同。此题问与答,是 “可道” 与 “不可道” 的分别,而不在于 “是” 与 “不是” 的定义,与英语系动词 be 无关,也就是说,哲学(本体论)的核心有关“在” (on),而非“是” (be)。谈论西方哲学不提ontology 者,难免哲学 “白丁” 之嫌。当代汉字 “造语” 泛滥,在西方哲学翻译解读中尤甚,随意组合造义前所未有,同时形成了巨大商机,一个“就业市场”,前景无限。之于说西语哲学词汇量过大,汉语词汇量不够,不能对等翻译等说辞,纯属无稽之谈。往坏处说,是别有用心,狐假虎威,目的是垄断 “就业市场”,指鹿为马,一家独大;往好处说,是盲人摸象,自欺欺人。这类说法常常不引原文或错引原文,不以真面目示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或根本不通外语,或不读外文原典。
西方哲学核心概念、基本词汇,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十个,对于母语为西语者来说,一生不知不晓也是常态。虽说西方盛行大众文化,可多数人对知识和经典,仍旧怀有恭敬心,少有人试图臆造取巧,要破译哲学“密码”。但在当代汉语语境中,哲学似乎是街头烧烤,人们趋之若鹜,伪劣假冒,以讹传讹,在所难免。究其根源,无非是希望 “弯道超车”,绕过外语 “天敌”,而直达甚至超越“西方哲学”。不妨一问:大陆体制内或正规 “哲学家”,名声大噪者如李泽厚,脍炙人口者如邓晓芒,为什么从不用西语书写哲学论述?不妨再问:那些在西方哲学、思想、文化、艺术中觅食者,却不屑学西语(李泽厚对康德下了不少功夫,自己写康德却需他人译成西语,似乎不靠谱),这是什么心理?是“朕知道了”?还是 “天生我才必有用”?
王林兄所转发博主视频,以“本体论” 与 “存在”;“先天知识” 与 “后天知识”;“自在” 与 “自为”;“此在” 与 “生存” 选择排列,颇费心机,说好是心智,说不好是诈术,不引原文、原词或错引,难免要中西大餐剩饭一锅烩,无法与原词对号入座,或许有意为之,如此可阻断论辩的可能性。我在拙文《今日哲学求知之困惑》中,对这些基本概念一一列举,中西语对照,比较详尽论述,在此简要说明。
“本体论”:ὄντως λογία 源于古希腊语ὄντως (ontos 意为 being “存在”,与英文系动词“是” 的现在分词无关),加上λογία (logia 意为 “学科或科学”,1606 年引入新拉丁语,拼为 ontologia;1663 年英籍荷兰医生哈维(Gideon Harvey)在英文中首次使用,拼写成 ontology。故 “本体论” 是探究 “存在” 的 “科学”,“存在” 就是 “在”, “有”,“在场”,与 “是” 或 “不是” 无关。
“存在”:ὄντως(ontos),being一词在海德格尔之前,一直是个模棱两可的哲学概念。德里达解析:“‘存在’ 意味着 ‘在场’,我们当然是在重启海德格尔的问题。海德格尔分开了在场 Seiend (英语 being,法语 étant,拉丁语 ens,即存在和当下的在场,具有时间和位置的意义并呈现在我⾯前,因此 on 表⽰在场) 与存在 Sein (法语 Être,拉丁语 Esse) 的区别。因为在英语中⽆法翻译 Seiend 与 Sein 的区别,所以把 Seiend 译成⼩写 being,把 Sein 译成⼤写 Being。”
“自在与自为”:应该是德语 An sich und für uns 汉译,英语 in-itself and for-itself,源于希腊语 νοούμενoν,noumenon,汉语可译为 “本体”、“本质”,康德称其为 “物自体”(德语 das Ding an sich, 英语 thing-in-itself),指不以感官认知的事物,与 “现象”(phenomenon)相对,指 “先验”(a priori)事物,或不可见的本体、本质,是人 “头脑” “意识” 中的先验活动,是对 “本体” “存在” 的另一种表达,与人可经验、有意识 “自在、自为” 无关。
“此在与生存”:“此在”(德语 Dasein,英语 Being-in-the-world),是海德格尔的专有词,专指人类生存状态,及人类在世界上存在的独特方式,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对其负责。归根结底却是“存在” 与 “在场” 在的问题。若用哈姆莱特的名句来说:To be or not to be, 是 “存在” 或 “不存在”,而非 “是” 或 “不是”(海德格尔生对此题无解,由德里达继续)。
“先天知识” 与 “后天知识”:故弄玄虚,文字游戏,偷换概念。试图把西方“先验” 与 “经验” 与中国“先天” 与 “后天” 嫁接,无稽之谈。“先天” 与 “后天” 常用于数术方术理论,指八卦卦象两种不同序列、及其阴阳、五行、方位变化,“可能” 引起的自然、人事等变化。若要强说周易 “哲学”,须先界定 “周易思想” 与“周易术数” 概念上的差异。
从西文语境过渡到中文语境,要做到简明扼要、准确无误,本非易事,大而化之,必定谬之千里。随举二例:“唯心主义” 原意是 idea—lism,不是ideal—ism,是唯 “理性” 主义,非 “唯心或唯理想” 主义;号称 “当今中国唯一的哲学家” 陈嘉映,说海德格尔的哲学是 “存在主义”,这是个 “大学” 问题!若海德格尔的哲学是 “存在主义”,那与萨特的 “存在主义” 如何区分?如果能对西语、西方文化“基础概念” 稍下功夫,便不至于犯此等 “小学” 错误:海德格尔的哲学或为 Ontology(本体学),或为 Phenomenology(现象学);萨特的哲学是 Existentialism(存在主义),名不正而言不顺,此“存在” 非彼 “存在”。
对于此类基础误读,我震惊之余,更感到言不尽意。瑞芸老师对我的赞誉、我的“言不尽意”处境,观察敏锐,十分中肯:“范老师作为一个东方人,可思维方式已经完全能够进入西方思维的最核心部分,这一点连西方人自己都做不到或很少人做到。这就是为什么伯克利会请您去上课,而且把您写的教材作为重要的阅读书籍,都说明了这个情况,对吧?但同时,这个难得的优势,转回到面对中国,就会产生新的情况,它很难匹配中国人的习惯思维,估计中国的哲学界都很难有人愿意出来对话和探讨,艺术理论界就更加无法对话了,所以多少会是一种资源浪费,会不会?”
毫无疑问,这是我的尴尬处境,也是大陆学界尴尬、令人汗颜的实情。王林兄、瑞芸老师悲天悯人的胸襟,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不能释怀。
后结构哲学与后原生艺术就事论事,文本求证,揭示哲学与艺术潜在范式:现代是前现代的流通,当代不是后现代的终结,而是一个恒常萌芽状态。以后结构主义为基点,跨文化哲学、艺术理论、物质文化为视野,严谨概念与生活实践为目标。美国哲学家范炳煇和中国后原生艺术家虞村创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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