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新年将至，我去探望方小石老师。前些时日，因创作武夷山的十几幅画而忙碌，久未见到方先生，心中多有牵挂，便率儿子杨阳去方老师家拜访，敲门后，开门的是他的晚辈，却未听见先生那熟悉的声音，我便问他，方老师呢？他轻声的告诉我，住院已半月多了。我迫不及待地问老师的病情，知道是营养不良所引起的身体衰弱而住院，且已无大碍，悬着的心才稍安了下来。

　　第二天我买了一束花，到医院探望方老，老师躺在床上，面色消瘦，精神尚好，我拉着他的手，热乎乎的，安慰他说：“手热无病，几天就可回家了。”回忆起以往我每次去看方先生，师生之间都要敞开心怀，从古到今，东南西北，无话不谈。几个钟头下来，毫无倦意。老师谈话严肃认真，每谈到激奋处，我便感到先生那一份洋溢着正义与责任的心。但我总喜欢告诉一些快乐的事给老师听，让他老人家开心。但那天在老师病榻前，我却无从让他快乐，只能说些照例安慰的话，由于在医院的缘故吧，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医生来给方老师吊瓶，他于是叫我回家，我起身告辞，我说：方老，过几天再来看您老，您新出版的画册我已拜读了，待您出院后，我再登门向您汇报近期一些情况。

　　从医院回到家，心情总感到压抑。晚上睡在床上，闭上眼，眼前便浮现我当学生时的一些情形。方老教我们书法，临摹他的花鸟白描，随时能读他的作品，聆听他的教诲……一幕幕如电影般的在脑海中闪现；那是一段紧张而又快乐的日子。

　　方老教我书法、篆刻，书法从碑入手，篆刻从秦汉开始。他严谨的治学精神，深受学生欢迎，记得我在仿秦汉印刻的一方章“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过程中，方老不仅用毛笔给我改正字的结体，而且用刀在石头上示范，为了刻好此方印，我几次修正并几次得到他的耐心而启发性的讲述，虽刀划破了手指头，但终于基本达到了他的要求。

　　方老没有直接教我们班的花鸟课，但方老并没有因此而不给我们传授花鸟画的技法。凡是学生有所求，他都会热情地讲述辅导。记得方老给低班上白描花鸟课时，我见到他画的白描稿，线描的功力极深，花鸟非常之美而具有活力，我极喜欢，便向方老提出要临他亲自画的白描花鸟画稿，他含笑告诉我，您都可以拿去临摹。我便如获至宝，利用晚上和星期天，一口气临了十来张。

　　方老教学生要求十分严格，记得有一次学生到花溪公园进行写生，结果把牡丹和芍药混在一起，未能把握各自的特点，结构上的差异分不出来，方老看后，极形象地说：人都是人，但高矮、肥胖是不同的，不能千人一面啊！你们再仔细观察再画一遍看看。学员们都觉得惭愧，重新去观察、重新画，我于是将方老的话也牢记在心，在观察事物时尽量做到仔细。方老对学生的循循善诱，我相信所有的学生都会铭记。

　　方老直接给我授课的时间不长，但从我工作后同方老几十年的接触中却学到了许多在课堂上无法学到的知识。几十年来，看方老的画，而感悟老师的为人、画品、人品。老师的画作笔墨精炼，色泽艳而不俗，显出他人品的纯净。他的作品，仔细读来，会觉得作品提炼的精到，意境蕴含得十分深邃。用自然的境界启迪着人，感染着人。老师数十年默默无闻的伏案尽情地表达出他对人生的思考，同时也在陶冶自己的心性，可是，方老对艺术理念如磐石般的坚定，这对于学生仍然起着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庄子说：“虚无恬淡，乃合天德”。方老数十年来，不为名利所动，心静如水，一门心思地绘画，真正做到了合天德。他待人和蔼可亲，心里却守着自己那一片艺术的天地，又是如此的坚定，这在当今重物质而轻精神的“时髦”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老师心静如圣人，这也不是所有的人能理解得了的。宁静便能无为，无为便能使人做事尽其责，显得从容自如了，所以老师的虚静、恬淡、甘守寂寞乃是深得万物本原的智慧！方老96岁的高龄，将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和对人生的理解紧紧相连，而取得今日之成就，实乃“明天天通于圣”。我在心中默默祝愿方老早日康复，长寿。

作者：杨长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