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桌对着阳台。阳台下面不远处是一片绿色，那里是茂密的树林。伏在案前，抬头就能看到这四季间变化着不同色相的绿色。这片树林子静静伫立，好像在陪伴着我，偶尔微风拂过，树梢便摆动着向我致意。

　　气温又下降了。昨夜开始的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早晨，树林隐掩在雨雾烟岚中，让那绿色褪去了些许。雨季太早到来，让我的心里悄然掠过一丝惆怅，因为早春是写生风景的极好季节。年前就与朋友们约好，开春后结伴去郊外写生。记得去年2月，福州郊外的梨花开放得那么素洁娴雅，煞是好看。特别是植种在湖岸溪边旧宅老院前后的梨树，一朵朵白色的梨花刚刚绽放，一种别样情调漫漾在我的心头，这景致分明还残留着冬天的寒气和遗风余韵。后来，我按捺不住感动，相邀同伴们去画了几次……早春二月绵绵细雨，下得让人萌情又使人心烦，也许正是这萌情糅杂着心烦，便生发出许多缠绵和惆怅。

　　雨，还在下着。望着屋外，我想象着今年将有许多次与各地画家朋友们相聚写生风景的乐趣。画画儿是个体私活，随心所欲，自由排遣。案头工作不想做了，呆在屋内画烦了，就到屋外画去。实在说来，写生风景不为别的，就图个自在轻松。因为写生风景，因为南北朋友聚在一起，这样的时候都让我十分快乐。我是两三年前重新找回并认识到这种快乐的。心情多轻松呀！没有太晦涩的理论干预，不用太张扬的观念骚扰，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画好了自满自足，画不好也自得其乐，因为享受到一份悠闲独处的清净。与各地朋友聚在一块儿画风景，登山临水，走村逛镇，还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夜里围炉品茗，月下漫游，海侃神聊，人生不就图个痛快吗？朋友们说得好：“人生的最大乐趣也不过如此。”我常常拿这种快乐去和中国古代山水画家相比，比着比着，仿佛自己就融进去了。能融进历史，又融入自然，当然便感到很惬意，很满足。你想，在田园山水间支起画箱，四周除了水流和鸟鸣，没有旁人，心旷神怡，比钓鱼迷还快活三分。有时在古镇老宅边写生，边画边与老人们攀谈，什么宗族祠堂，什么进士郎第，什么朱子理学，什么建窑建版，画着画着，就感觉画里应有一种脉相，应有一种文气……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思路，是外地画家朋友打来约定下月聚会时间的。这一两年，各地朋友聚在一块儿画画儿，一回生，两回熟，交流多，联系也多。扩大交流范围，天地变宽了许多。各地朋友之间没有隔阂，没有积怨，没有官痞市侩气，没有拿架摆谱，没有小肚鸡肠。有时三杯米酒下肚就脸红心热，便生出几分侠义之气，就有那么些江湖好汉梁山聚义的感觉，这感觉多好！画画儿的人生处世和心境实际上应该简单平和点，不就是画画儿嘛！

　　雨停了，树林里的绿色显得更清新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气温7度到3度，这是“倒春寒”呀。

　　　　　　　　　　　　　　　　　　　　　　　载《中国油画》2004年第二期

作者：王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