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古朴创作意念的追寻

王孟义

天地自然生于太虚，太虚为清。清则无碍，清极则神（唐·张载【张子全书·正蒙】·集句）。因此清虚是天地自然的本原气象。古老并非古旧，只因与天地自然之悠悠玄远启始相关；原朴并非抗变，而是与天地自然的生生不息本性相应。因此古朴是天地自然的本然资质。天地自然生于太虚，人类来自天地自然。我们人类平时高喊的所谓“回归自然”，也并非仅仅是指“放下手边的工作到山山水水间去休闲一番”，而更重要的是要求人们在心灵深处构筑一方“清虚气象”与“古朴质地”的自然境界。“清虚古朴”的终极内蕴就是人类心性之中与天地自然合而为一的原本资质。

今天，无可奈何的我们被飞快而又盲无目标的现代时光裹挟着，离清虚与古朴越来越远，也可以说是离我们生命的本源——天地自然越来越远。“现代的文明”理念让我们的心性越来越物质化，由此而产生的危机已经十分明显。我们的那句“回归自然”的口号，一直在空喊中矇过了我们自己多少年，自然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变得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

如何才有可能真正接近自然？天地自然仍旧在自然而然的自然着，我们着实是生活在天地自然之间，只是世俗的尘念让我们与天地之理、自然之念产生了隔离。首先，很必要的是放松我们的心灵让它自然而然的与自然接轨！我们必须在自心间追寻那渐渐失却的、天地自然之间本然的清虚与古朴。

我们的人生被浸泡在这现代文明的空间里，强劲而热烈的现代资讯如狂风巨浪，无可奈何的铺天盖地而来，吞噬着我们的时间，侵占着我们的生活，让我们没法抗拒与躲藏。在当代社会的生活空间里，我们的心性中最不缺少就是现代！我们真正缺乏的是一直在被现代观念所扫荡的清虚与古朴！

越是现代的东西越是缺少含蓄，越是趋向情感的表面化、越是张扬，越是装腔作势，越是缺失那种清清淡淡的、回味无穷的、自然而然的、与天地自然同根同源的清虚古朴感觉，这清虚古朴正是人类生命的正常状况下的本然情态。

敝人的绘画研习着力点是自然山水村居，至今已在这块薄田中潜心耕耘了三十年。我每当画山水村居时是用现代人的感觉努力去追寻山川自然的清虚与古朴，并非是停留在舞文弄墨的表面样式的牵强套用，而是在自我心中追寻那种独特的清虚古朴之心性感念。

追寻清虚与原朴就是追寻内在与深沉；就是追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苍茫感与悠玄意味；就是追寻“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万物之生命原初气息；就是追寻人类遗失殆尽的那种素静清和的心性本源。现实生活逼得我们离心灵的本真渴望越来越远而不自知，惟有在深心幽微处才能发现我们生命中那种难于挽回的灵慧缺失。

在我的绘画创作意念中，对“古”的意味特别有兴致。愚认为“古”的本意并非旧的意思。“古”是一个时间纵深度的概念，对“古”的感念即是向时间纵深处的张望。人类能够达成对“古”的张望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的心性作为。在对“古”的张望中，可以是朝着巳经过往的时间方向深入；同样也可以是朝着迎面而来的时间方向进行。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都是一种心性感念意态，并非是要迫使形体的直接行动。

我画的木楼村舍，就是自然界一个古老的东西，其渊源可追溯到四、五千年前甚至达万年以上的人类有巢氐时期，那时的先民们就是以木楼村舍相类似的棚寮为休养生息的栖居之所了。木楼村舍是带着天地自然的清虚古朴一路走过了千万年而来到了今天，它们清虚古朴的自然格调与当今的现代显得格格不入，现代文明之风正在将这些外表清寒的木楼村舍几乎扫荡殆尽。

在当今这个热浪漫天、矫情遍地的现代，多么有必要不断地输入那清虚古朴的天地自然和静之风，以缓解当代那些被红尘的灼热差不多烤胡涂了的人们心头之焦渴感。因此，我画木楼村舍就是特别要发掘蕴含其间的清虚古朴之精神风貌。意欲让拙作引起观者生发向远古去张望的幽思，由此进入自心深处去发现那与天地自然相通的清虚与古朴，静心去感受这清虚与古朴；了解清虚与古朴对于人生的作用。让人们知晓清虚古朴是一条让人们的心灵向自然回归的美妙通道。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负累太多太多，我们急于追寻的东西也是太多太多，我们几乎无暇顾及心灵真正的渴望究竟如何。作为画者都应当是具备着一个敏感心灵的人，无论笔下是构建何等风格样式的作品，艺术心灵对现实的超越后之最佳着落点，都应当是天地自然的清虚古朴之间才合适，否则就不能成其为真正的超越。举目四望，何处能有让焦灼的心灵清凉下来的憩息之所，惟有在现实生活的彼岸之心灵深处才会发现、那一个在一千六百多年前陶渊明先生苦心追寻过的清虚古朴的桃花源。每一个真正的画者都应当是这样一个苦心孤诣的追寻者。

对清虚古朴的追寻，也就是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原旨的追寻，对天地自然本原精神的追寻，这正是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实质所在。对我等一介画者来说：在绘画创作中对清虚古朴的追寻，既是一个面对天地自然“外师造化”的追寻，也是一个面对深心幽微“中得心源”的追寻。这亦是每一个当代画者应该毕生潜心恭行的事。

————王孟义2015年12月3日成稿于长沙居舍拜云楼上

王孟义工笔山水精品·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