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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觉得,
完美这个词被创造出来,
就是为了提醒我们身之所在不够完美。
遗憾或缺漏成就了真实的世界,
也让心心念念的完美显得更加动人。
偶因错过的事物长久的记住了当时的一切,
倒也不失是另一种美好。
或许就像艺术家丘挺所说的,云过影不灭,
那些擦肩而过的佳品会永远深藏于心,滋养着自己。
-小撰
第31期作者
艺术家:丘挺
1971年生于广东
中央美术学院
中国画学院山水画系
主任、教授
丘挺工作室
上大学之前很喜欢吴昌硕雄肆磅礴、茂朴苍茫的篆书,还临摹过。1992年在中国美院读书,国画系的花鸟教学很注重以书入画,以及浙派、海派的融汇。当年是马其宽先生给我们上花鸟临摹,马先生给我们剖释吴氏花鸟画的笔墨理法。包括吴氏的篆籀笔意、笔势以及墨法,尤其是笔头上、纸头上色墨相破的方法等,通幽入微,这也是鉴别吴氏作品真伪,临品、仿品、代笔的关键因素。
大学二年级时颇沉迷古琴,还学着用水墨的味道做点石版画,那时候版画系同学鲁利锋采集河坊街、吴山上拆迁的老房子的木材学着斫古琴,一个个琴胚齐排在灰暗房间里,俨然无证生产的小琴坊。一个很偶然的中午的午饭后,在版画系石版工作室晒着暖暖的太阳喝茶,伴着管平湖的《广陵散》,随手翻开一本介绍书法的书,刚好看到熟悉的吴昌硕的行书,一样的任性雄肆,笔势纵横险劲,旁边却是风高云淡,疏朗潇洒的董其昌,董氏的闲散意态一下子把边上肌肉紧绷的吴昌硕给比下去了,这种很偶然的排版并列的视觉对比,把董其昌凸显的尤为娴静从容。
拟版画1 纸本水墨 2019
拟版画2 纸本水墨 2019
拟版画3 纸本水墨 2019
慈航镜 纸本水墨 2019
喜欢董其昌书法中平淡天然,生熟之间若清风徐来,吐属清新,那种灰调子里悠然的丰富有一股烟云变灭的画意。大学四年级,我们开始进入了自选临摹课,我首选董其昌,临了克里弗兰博物馆藏的《青卞山图》以及一套王季迁藏的四开山水册页。体会董氏的笔精墨妙,他的用笔可谓绵里藏针,生熟之间笔致尤显性情,用墨温润清雅,真乃高手中的高手,后来再临八大山人,八大是董氏的减法,纯之又纯,抗简孤洁,格高意远,有种无尽天涯的空寂。但始终觉得不如董氏来的纯正,且在笔墨上薄了一层。
我临摹的董其昌备受好评,得分很高,临得娴雅干净。我后来很在意水墨画的干净,在用墨的材料上也很讲究。并有感而写过董其昌书法的用墨问题的小文。他的书与画两相引发,山水重古意,有天地观念。那个时侯,董其昌已成为我笔墨探索的坐标之一,不管是往前行,还是往后看。
日本庭院写生之一 银笺设色 2019
日本庭院写生之二 银笺设色 2019
日本庭院写生之三 银笺设色 2019
日本庭院写生之四 银笺设色 2019
日本庭院写生之五 银笺设色 2019
因为大学山水课中临摹古画的比重很大。四年的光阴中,几乎一半时间是在临摹室里度过的,那时与古画朝夕相对的不二状态,真可谓是十日一水,五日一石。其中最大的收获应当是深深地理解了山水画宁静旷达的境界。细微的笔墨体验在交互中理解、呈现。在不知觉中发生,渐渐觉悟……回想当年烟云供养的日子,真是幸福!
我先后临过范宽《溪山行旅》,郭熙《早春图》,李唐《万壑松风》、巨然《层崖丛树》,赵孟頫《鹊华秋色》,黄公望《富春山居》,王蒙《青卞隐居》、《具区林屋》及倪云林《容膝斋》等,有意思的是,这些经典名作好多都有董其昌题跋,记得我三年级时很顺利地临完王蒙《青卞隐居图》,但上面诗堂董氏精彩的题跋让我头痛,要临写的浓淡相宜、俊朗沉着,还得有生拙的意趣,颇难。我那时挑灯夜战,先后临了六十多通,才勉强选出一件还过得去的。写字,书法,难啊!
日本写生之一 纸本水墨 2019
日本写生之二 纸本水墨 2019
日本写生之三 纸本水墨 2019
大约二零一一年吧,北京的嘉德拍卖会上,我意外地看到了大学时临摹过的王季迁藏的董其昌四开册页,似是故人来,真是故人来啊。赶紧瞄瞄估价,不贵,但那时艺术品行情好,搞不好又拍出高价,我想想就罢了,那场拍卖我也买了一件明代嘉靖年间佚名的《辋川图》绢本长卷。然而,出来茶歇透气,在直播屏幕中,眼睁睁的看着董氏这四开精品很便宜的价格落锤了,漏啊。我那时确是有种莫名的后悔,拍卖场就是这样一种常常让人无奈的场域,有因价格自不量力,也有一念之差错过的,这是多少收藏家的结症,唯能开脱的当然是一切随缘了。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记述,曾文正公在一朋友家见到一本心仪已久的名拓法帖,两眼发光,不忍释手,朋友当然是巴不得啦,顺势要送曾大人,曾氏婉拒。回家后仍心心念念,并记述下不能取己之所爱而夺他人之物,时时克制、警醒自己不滞于物的志趣。清代大书家伊秉绶说:“书画清虚之好,溺焉亦与声色同,故先儒戒玩物丧志,收藏则怀苟完苟美之见,有善则存若无若虚之心。”信然。
想想自己曾因一场变故十几年的苦心收藏被干没。一切如过眼烟云,去而不复,但云过影不灭,那些让我心心念念的佳品,虽没了,但永远都深藏于心,滋养着我。
戊戌立冬丘挺于天竺
顽石图 绢本水墨 2016
顽石图 绢本水墨 2016
武康石 绢本水墨设色 2019
泼墨山水 绢本水墨设色 2019
文章摘自《我在哪儿错过了你》,商务印书馆201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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