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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踏入北京的心情极其复杂,兴奋、惶恐、期待、担心,交织混杂,一个二十五岁的热血青年,怀揣年轻的梦,奔着心中的圣地而来。是啊,有太多关于中央美院的故事和传说出现在我之前的生活中了,老师、师兄、朋友,美院在他们的描绘中逐渐变成了挂在西边空中的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幻城。如今每当我看到那些留着油乎乎长发的年轻人或是梳着整齐中长发的不惑男人时,便会油然升起一股略带怜悯的敬意,油长发是青春无悔的坐标,而中长发更是向岁月不屈的挑战,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写着的是一种近乎悲剧式的挣扎。他们生活的外在环境、职业应该与内心向往的精神境界反差巨大,或许他们生活在某个边陲小城,在那里,他们是一群异类,与生活,与他人格格不入,对艺术的执着与向往使他们像上了瘾的君子,不顾一切,只为了心中那个美好的幻影向前冲。失意时借酒消愁,在冰冷的冬夜里狂奔,怒嚎,挣扎着,极力想挣脱现实的束缚。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们中的大部分注定要沉沦,要心如死灰,要放下画笔,无奈的向现实低头。我很庆幸还有这样一批人,对于艺术抱有这样的热忱,当许多艺术成功者在优雅的品茗、听琴,豪放的灌酒K歌时,我为这些双手紧撑大地,努力向上撑起的人感动,感动于他们胳膊暴起的青筋,感动于他们对现实的不屈。他们或许是曾经的我的不幸的将来,然而,带着一种雏鹰初飞恨天低的情怀,和着对于金钱、生活的窘迫与对未来的恐慌,我挣脱了那个并不适合自己的外壳,只身来到北京。
还记得第一天夜里我躺在方舟苑阴冷的地下室里,一根根的粗细不一的各式管道把这间屋子装饰的活像太平间,躺在破钢丝床上的我便是那具尸体,只是身上盖得不是尸布而是伴我多年的毛巾被。它像一根脐带,那上面的泪水便是从旧壳里艰难爬出时滴滴渗漏的血液。美院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让我无所适从,观念、思想,这些以前几乎从没考虑过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我,如将一块充满智慧的云团塞给一个迷惘的孩子。由技到艺的转化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就如分娩时女人要经受的过程一样。一切都是虚的,思想是虚的,技法也是虚的,在摸不到,以实打实的状态下,彷徨、怀疑、沮丧常常不请自来,莫名的便会一阵烦躁,然后就是对自己笨拙和迟钝的自责。可能是以前太专注于技了吧,总会带着别人的眼镜去看事物看现象,那个真正的自我总是躲躲闪闪,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外壳把自己呈现出来。总是在不断的印证,印证别人的图式,印证别人的思想,印证别人的笔墨,唯独丢了自己。对于艺术的理解不是醍醐灌顶式的一朝顿悟,更多的是处于一种混混沌沌,似醒非醒的状态,如同盲人行路,摸索而进,前面探一下,后面退一步,路边的景致或隐或显,如雾里观花。旧有的积习使我舍弃不了太多无谓的繁缛之处,往往顾左而言它,在说了一席漂亮的套话之后,却发现原来词不达意。此时的探索仍是关注于技法层面的,对于道、器的理解并不像每天从先生们嘴里听到的那样清晰明了。探索的过程中自有一些初始的本真之处,他们源于真情实感,是一颗真诚的心通过一双真诚的眼睛去发现的,或许并不成熟甚至相当幼稚,但如果把它们放入一个长长的历史进程中看,这些探索显得弥足珍贵。它们中小小一颗的种子或许会成长为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再次来到北京,视域所见便宽广多了。经过了三年的研究生阶段,眼睛已不再受制于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技法表演,已能从芸芸众生中见出那个应出现在自己画中的人。感受到了高楼大厦下掩藏的焦虑与恐慌,见到了光鲜外衣下包裹的卑微与孤独。眼里再看不到模特眼角的皱纹与鲜红的嘴唇,看到的只是皱纹下埋藏的心酸与红唇里诉说的幸福。方舟苑门口的棒棒,花家里北里小区里牵狗的胖女人,都被笼在一团气中,这团气混杂着他们的出身、境遇、人生,也混杂着我的喜悦与悲哀。“不异旧时行履处,只异旧时人”,对于艺术,每一时段的顿悟总会让人欣喜若狂,脱去旧壳,换上新装,然而当我们再一次披上崭新的外衣时,才会意识到上一阶段的无知与张狂。于是埋头读书,澄心静悟,于欣欣然,惶惶然中去迎接下一次的蜕变。
总有一些记忆难以抹去,忘不了冬季第一场大雪来时几个人在酒馆里的小酌,忘不了小年时吉通饺子店里与朋友的酒诉衷肠,更忘不了入门出门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与忧伤。那种游离于社群之外的感受,会让人从心底泛起一种恐慌,世界仿佛遗弃了你,所有的人、事都与你无关,只有偶尔响起的手机服务短信声还在提醒着这个人在这个社会中的存在。
当我还在反复比较思考17楼窗户与地面上树叉间的月亮为何会如此不同之时,时间长卷已匆匆的收起北京这一段,以至于在离开时,我一直酝酿画一副背走方舟苑的画,想背走所有有关北京的得与失,喜与悲。
作者:卢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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