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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自然
文/商勇
自然是什么?某些时候,自然好比不可知的深渊。尼采曾说: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唯科学主义者曾自大的以为找到了打开自然的密匙。然而,科学只能尽可能不断地去解释自然,这解释,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剔除谬误和探得新知的过程。就像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自身一样,科学也永远无法理解自然。这种终极的不可知,为哲学和宗教留下了思想空间。
中国人很早便以“山水”来标注自然。比之西方绘画,中国绘画相对早熟。六朝时期,山水画便已不再是一个绘画命题,而成为哲学命题或是文学命题。西方风景画直到十七世纪才摆脱人物画背景的身份而独立成科,此时中国的山水画早已成为艺术主流:元四家、明四家、清六家、清四僧个个都是山水大家。中国人的山水文化以及山水画的根基在哲学而不在科学:山水画历来讲求画理,但此“理”非彼“理”,它不是物理之“理”,亦非理性之“理”,而接近心物合一的程朱理学之“理”。所以,以庸俗化的唯物论来理解中国山水画,从根子上就是误会。
“名教”与“自然”之辩,在魏晋时期,曾是玄学研究思考的主题之一,这是有关社会政治之争,也是关于人的存在本质之争。“名教”代表的是儒家所宣扬的政治道德家法,到了汉代逐渐形成了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精神控制范式。“自然”代表的是道家所宣扬的“道”,夏侯玄说:“自然者,道也。道本无名,故老氏强为之名。”魏晋士人的豁达率性,“越名教而任自然”,均是一种渴望终极自由的姿态与做派,但自由并非一味的放飞与逍遥,正如郭象所指出的:每一物需要每一个“它物”,但每一物仍然是独立自为的存在。“天地一指,万物一马”,画家仰观俯察,便能体味自然万物皆能顺性“任我”,故此尽怡然自得。以笔墨书写造化便是卧游山水,是与自然零距离的“齐物”与“独化”,所以,在我们的文化里,自然更是一种人生状态。
传统的山水画,一般有所谓庙堂山水与文人山之分,庙堂山水图绘江山社稷,颂唱君臣相契,其性属儒,历来被视为“君学”艺术的矩矱;而文人山水,以长物咏私情,运笔墨写心性,越名教而任自然,历来被当作“民学”艺术的代表。黄宾虹曾说:“君学重在外表,在于迎合人,民学重在精神,在于发挥自己,所以君学的美术,只讲外表整齐好看,民学则在骨子里求精神和个性的美,涵而不露,才有深长的意味。”“一任自然”的本意显然不是“君学”模式的役使奉迎,而是“民学”性质的自在自为。
显然,山水画是中国艺术精神的龙脉,然而,20世纪以来的“社会革命”、“文化革命”乃至“经济革命”几近将中国山水文化的龙脉挖断,自娱自愚的人们彷徨在现实废墟和文化废墟中,已然成为这片大地上的异乡人。
我们来自哪里?我们是谁?我们去往何方?这样的哲学追问并不陌生,但处在现实雾霾、政治雾霾及文化雾霾中,已然习以为常的人们,似乎失去了终极追问的能力。
数年前,弘鼎艺术空间的掌门人鹿启欢先生带我去看他的收藏,我被其汗牛充栋的家谱收藏所震惊,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何以如此热心于家谱收藏与艺术赞助?我想,他是用家谱收藏解答第一个哲学追问:我们来自哪里?通过艺术展览解答第二个哲学追问:我们是谁?当众人皆迷惘懵懂时,他已在思考:我们去往何方?传统社会里,士绅皆重视慎终追远,认宗报本,他们时常兴教办学,时常襄助艺事,进则兼济天下,退则反哺故园。我一向认为,中国民间社会具备强大的文化修复能力,民间精英亦一直有复兴文艺的责任感。政府办不好的何不放手让民间社会去办?公权难见成效的,何不大胆交给市场?艺术家也好,经纪人也罢,其实都明白“齐物”与“独化”的道理,一任自然的花圃,必然枝繁叶茂,繁花似锦。
自古以来,中国人学一门手艺或武功,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各种关于获取秘笈秘技的故事,都一致指向对恒心、悟性、慧根、德性的要求,粉本、秘谱、口诀、心传……这有形无形的,是捷径也是门槛,是通衢也是业障。
“一任自然”水墨精英邀请展,所邀请的毕可燕、鲍利克、白联晟、陈磊、韩朝、李明、罗颖、刘明波、王雲舒、王兴堂、杨怀武、云门张岩、赵焜、张猛、朱建忠、朱雅梅,这十数位画家,在我看来具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皆以水墨的偶发性及个人笔性的稳固性来呈现自然的短暂、偶然与永恒、不变之间的双生面貌。毕可燕的画面看似岩石纹理,抑或细胞切片,笔墨在腕指细腻的迁转中以一刹那的细微情绪叙述永恒;鲍利克的山水具有学院派的严谨与全面,其对画理、笔法、图式等的深入解读,充分展现了庞大传统中人的维度;白联晟用焦墨渴笔状写北方大山巨川,呈现无我之境和放飞性灵于天际的逍遥自在;陈磊以干湿砥砺的笔墨书写出尘之境,绘画也是一种心镜自扫;韩朝的画面平衡于荒率随性与理性铺陈之间,他在试图以水墨的有限性呈现自然的无限可能;李明所描绘的雾霾中的植物令人预见生命的挣扎与死亡的静寂;罗颖的树石皆画的清新俊逸,秀丽而无绵弱,倒有几分文气;刘明波的笔墨通画理,有传统,随性书写,皆能随遇而安;王雲舒似以知识考古学的方法,在宋元树法的研磨中体味传统语境里“词”与“物”的关系,画谱为窗,造化是窗外之景;王兴堂笔法精约,内力深厚,山石法、树法、云水法、佛像罗汉、画面章法,样样见出修为;杨怀武以斧劈笔法组成独特的语言世界,呈现了理想主义一般的坚固与恒久;云门张岩以枯笔勾皴,湿笔渲染,图式设色兼具特异性及美感,如记忆切片的画面,意境清远;赵焜以湿笔描绘树木为主体的自然,以鲜丽的亮色点缀运动着的青春,永恒与流转的瞬间对比,令人动容;张猛以揉纸法与干湿笔相结合,描写木水火土的人间常境,确有烟火气息;朱建忠的画面中始终以精到凝练的笔法,描写一棵精神矍铄、风骨傲然的树,这树是自我的投射,它“独化”于氤氲朦胧的大化之境中,如一尊地平线上的丰碑;朱雅梅的画面简练清雅极富禅机:三界无法,何处求心?何处求心,并非无心,她的解答是:白云为盖,流泉作琹。
作者:艺术家自助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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