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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当代墓碑厂和棺材铺
2012年8月26日 晴 四川南江县长赤镇
从何氏家族墓地出来,不久就到了镇上。碑厂位置还是比较偏,旁边不远处还有一排老式的街巷,看样子这一片还尚未改造。
碑厂,听上去就是一个很现代的名字,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位于街巷背后的这个所谓的碑厂更像一处工地,有拖车、吊车和一些电动切割工具等。
墓碑厂一角
地上堆满了大石块,有些已经被切割打制成墓碑碑帽的样子,还有些竖立起来的样品,满地白花花的碎石。
原来传统的匠师都已经利用机器批量化地生产墓碑了,这一方面说明了传统石匠的那些手工技艺已经被放弃,另一方面也说明“打碑”作为一门生意在今天还是很有市场。
加工中的墓碑石料和雕刻纹饰
山区的农村目前还未完全禁止土葬。同时,随着经济能力的大幅提升,为逝去的亲人立碑似乎越来越受到重视,不过个人以为,此风真不可长!
厂长是一位30多岁的年轻汉子,身材不高,但还算健壮,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他很热情地带我们参观了他的碑厂,大致介绍了一些农村打碑立碑的情况。
但对于墓碑上的图像和雕刻工艺他也坦诚地说自己所知不多,现在几乎没有人那样干了。现在碑上的那些“花”(泛指装饰)都是用齿轮凭感觉磨出来的,也没有啥讲究,凭脑子里记的老碑的那些样子,几乎雕不了人物。
不过他给我了几张手稿,用钢笔所写的关于几种墓碑样式以及需要用到多少块石头构件的组合,似乎还有几条公式和简单的图式,说是从师傅那里抄来的,现在熟悉了,也就用不着这个了,就送给我。
我也很高兴地收下,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但有一点我颇感疑惑的是,那些计量石头工件用的是“斤”,什么8斤、12斤等,但到底为什么,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他还是给我介绍了几种常见的墓碑样式,如最基本、也是普及的神主碑,就像一个神主牌位一样。较多的是工字碑,或工字金碑,就如石马坟那三座碑一样,碑帽和基座宽度超过碑身,整体像汉字的“工”字。
还有轿子碑,像一座轿子,此类较少,是古代有身份的人才能立的。曾记得,听爷爷讲过,打碑的匠师一般都有高超的技艺,而且还会些法术,甚至是半个阴阳师,因此他们备受尊敬,甚至充满神秘而敬而远之。
棺材铺的木匠
但如今,这一代的打碑石匠已经成为一个纯粹的生产工业化产品的老板或商人了。走出碑厂,来到街面,看到对门居然还有一家棺材铺子,店面门墙的白粉壁上写有“专销柏木棺材,另售土漆”字样,下面还有联系人及其电话号码。
棺材铺
而这些文字的书写看上去还有点水平,这不禁让我想起之前读过白谦慎先生的《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关于书法经典问题的研究》一文。该文对于民间随意书写的招牌进行了书法视角的关注。
店铺门面两间,其中一间是作坊,有几位师傅正在忙碌着,其中一位带着眼镜的老师傅双手持斧,砍剁一块弹有墨线的圆木,还是让我看到了些许传统木工活计的影子。
隔壁一间放置成品,六七口棺材都还没有上漆。按照传统技艺,所用的材料就是广告中所说的“土漆”,它采自漆树的汁液,有很强的耐腐蚀性和流平性,干后漆面坚固光亮,色泽深沉,曾是重要的经济甚至战略物资。
庄子就曾经做过“漆园吏”。如今市面上已经很少有销售了。尽管今天我们对之相对陌生,但事实上中国漆工艺的历史可以从河姆渡出土的朱漆木碗算起。
漆与彩陶、青铜、水墨并称为东方四大传统艺术媒材。历史上,漆器曾被广泛地用在家具、餐具、兵器甚至艺术品和佛像制作的许多领域,个别漆工艺品甚至以为太过奢侈而受到官方的禁止。
至于使用漆工艺对棺材进行保护和装饰起源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了,但曾侯乙墓漆棺(外棺)的出土为世人所震惊。
除了巨大的体量尺度,还有繁缛神秘的漆绘图像以及高超的工艺水平,让世人看到了中国漆工艺的深厚文化传统。
当然,民间漆木棺材几乎算不得工艺,多数几乎只是用大漆涂刷数遍而已。不过这样的棺材也足以让所有者感到开心和欣慰。
小时候就亲眼所见,奶奶站在为自己打造的那口崭新的漆木棺材前面,一遍遍抚摸着,开心得像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般,这种情形在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可想象。
新碑碑帽上的雕刻纹饰
从依然活跃的这些墓碑工厂和棺材铺子,以及各处不难见到的丧葬用品店都无不反映出中国人对个人心灵安顿的寻求以及对于家族血缘、情亲的重视。
中国人对于死后世界的寄望和想象顽强地延续着。事实上,这些历经千年的观念和信仰已经深入骨髓。
但是,这些新修造的墓碑,其造型,特别是雕刻图像尽管外在的形式和题材依然留存,如卷云的碑帽,石狮抱鼓。
新碑抱鼓上的石狮
就连最经典的“二龙抢宝”图案也都显得比例失调、造型僵硬、构图呆板,工艺自然粗糙,已经找不到传统工艺的那种柔韧灵活,更说不上什么精致和美感。
可见,一项传统技艺一旦失去传承,再想捡起来有多难!
新碑基座上的鱼化龙
不过笔者倒是从中看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匠师们明显地在努力地从传统墓碑的形制和纹饰中去寻找支撑,寻找题材并努力地结合到自己的技艺之中,他们所践行的难道不是我们今天共同面临的重大课题——传统艺术、民间工艺的传承创新?
只不过对于这些民间匠师而言,可能没有这种文化的自觉,但他们的尝试或许也是一条我们不曾关注的路径。
笔者当然反对所谓的厚葬,更反对崇修大墓。但当代对家族墓地一刀切的武断措施也是需要反思的。以个人浅见,在目前的一些处理方式上,既不符合传统乡村聚落形态的客观现实,也是对乡村坟地生态的误读。
同时,一些行为也使得本就被撕裂的乡村社会关系更趋离散,既不利于维系乡村有机和谐的社会关系,也难以传续乡村道德传统和民风民俗,更是难以构建社区民众、家族成员之间的认同感和凝聚力。
图文|罗晓欢 & 编辑|门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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