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山》 李可染

 

1970年至1971年，老爷子在湖北丹江干校。

在丹江就他一个人。我当时在河南鲁山工作。那个地方离丹江相对来说还比较近，鲁山到南阳，再到襄樊，然后就到丹江了。当时要坐火车，再坐汽车。

我说我得看你去。当时我正在医院里头住院，肾脏病。我说我得看你去，他写信说你来吧，给我带什么什么。我给他带了帘子，这么大，还带的电池，因为他的手电要用。还带的糖。

在丹江我住了半个月，住他那个小屋里。那儿有个画案子，他还带着他的文房四宝。有个煤油炉，有些锅，他还弄的酱油、醋，还有味精。他说我会炒鸡蛋，他就会做这一样菜。他炒鸡蛋有诀窍，什么诀窍？里面多放味精。

平时我给他打饭，打扫卫生，给他叠床。

在丹江他们这些教授干什么呢？你像滑田友喂猪，锄草，看传达室，拿报纸，有时候还种种地，拾粪等等这些。我听老爷子说，开会表态，滑田友说，我要在这个地方，我要待一辈子。还有白登云也在那儿，就是那个京剧鼓师，最有名的，也在那儿。他跟老爷子也是朋友，因为老爷子懂京剧。老爷子说我给白登云起了一个外号，就是天上掉下了个白登云，他登着云上去了，掉下来了，白登云，白登了。

有时候我给老爷子生生煤油炉，加加工。从食堂打的饭，再加加热，或者菜不香，加点味精。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外边搬个小凳，俩人就坐那儿聊天，谈过去的事。

他说他得画画。

大热天，当时去的时候是夏天，室外温度大概能到四五十度，室内温度也得达到四十度。他那个房子就是水泥板的，墙非常薄，它的房顶是瓦楞板，就那么一层。太阳一出来，热。他在桌子上画韶山，他在那儿画，我给他磨墨，给他填垫纸。

天太热了，我给他旁边弄个洗脸盆，里边搁上水，他一边画，画热了，把背心也脱了还出汗，浑身出汗。出汗还在那儿画，我拿毛巾给他擦。给他背上扇扇子，还不能扇到画上。他连气儿画了四张韶山。

他问，该怎么画画？我和他说，你得大喊大叫，不然别人怎么听得见。

这是我和父亲很难得的两人相处的一段时间。

作者：李玉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