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篆刻审美概说4
第四讲 拙扑巧丽与篆刻艺术意趣美的关系 刘洪洋
在艺术范围内,巧拙都是审美的范畴,然“拙”与“厚、古、朴”相融都较容易一些,而“拙”与“巧”相合其难度就非同一般了。巧拙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体,是篆刻审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常在相互映衬中发展,而且相互依存,巧拙的运用能使篆刻艺术获得更广泛更深层次的美感。巧指人工的修饰之美,拙指自然朴素之美。古代艺术美学思想的主流是学拙而抑巧。拙的特色是不滑、不华、不柔、不媚,而是涩、枯、生、直,骨梗有力,苍莽雄厚。在艺术表现上不是精雕细琢,而是尽情地挥洒。巧易甜媚,拙易古莽;巧易陈腐,拙易新奇;巧易俚俗,拙易雅致;巧易满身匠气,拙易通体灵气。以巧入巧,终不入巧;以拙求巧,方得大巧。拙可矫人工巧造之弊,故宁拙毋巧。拙是一种至高的艺术境界,是一种大巧至美,是自由之产物,这种创造来源于主体对自然的复归,本无心以相求,不期然相会的各体生命回归自由所迸发的灿烂火花;既能达到拙中见巧思。若得巧夺天工之妙,既可臻于大美至拙的境界,可谓由入巧入拙之明理。进而实现巧丽与拙朴合一,巧要之灵便弃之轻佻,拙要之得古弃之混浊,使笔墨巧拙互济,合法于天,才是巧拙合一。黄庭坚《山谷文集》有曰:“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女人梳妆,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清代傅山《霜红龛集》有云:“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清王澍有云:“能用拙,乃得巧;能用柔,乃得刚。”又云:“魏、晋以来作书者多以秀擎取姿,欹侧取势。独至鲁公不使巧,不求媚,不趋简便,不避重复,规绳矩削而独守其拙,独为其难。”篆刻也通此理。可见拙是一种大巧,大美,是契同天真,妙造自然之美,是“大巧若拙”(老子语)之美。唐张怀瓘《评书药石论》云:“故大巧若拙,明道若昧,泛览则混于愚智,研味则骇于心神,百灵俨其如前,万象森其在瞩,雷电兴灭,光阴纠纷,考无说而究情,察无形而得相,随变恍惚,穷探杳冥,金山玉林,殷于其内,何其不有,何怪不错”。清姚孟起《字学忆参》云:“熟能生巧,强其离其,魔道也。弄巧能拙,不如守拙。”可见庄谐相宜,巧拙于心是艺术创作和审美意识的重要标准,所以在篆刻创作中要使巧拙相合。不仅在刀法上有巧拙的表现,在章法上也存在着巧拙的因素,实现两者相表,表里相融,虽有对立、对抗,而又相辅、相成。有的拙多于巧,有的巧多于拙。从其涵义上要把握四个方面:一则宁拙毋巧,二则拙中见巧,三则由巧入拙,四则巧拙合一。通过这样的审美手法增加篆刻意趣之美,若仅有巧而少拙或仅有拙而少巧,就显得简单乏味了。
作为篆刻艺术构成因素如章法、字法、笔法、刀法上都能表现拙与巧的关系,可这些因素又不能机械的分开,而是相互依存融通一体的。刀中有笔,笔中有刀,拙中见巧,巧中寓拙。在章法、字法的分朱布白与用笔上有方有圆,如汉篆多为方形,笔画起止和转角亦多为方笔,有安静、浑朴、苍拙之感。吴昌硕有云:“摹拟汉印者,宜先从平实一路入手,庶无流弊矣。” 秦篆以圆弧用笔为主,直线为骨架,细劲有力。孙过庭有云:“篆尚婉而通”又说明巧的妙用。所以美巧一般用圆笔来表现。但方多易呆板,圆多易轻滑,一般多是方中有圆,圆中寓方,斯为上乘。奚冈有云:“近人论印,动辄秦汉,而不知秦汉印刻,浑朴严整之外,特用强屈传神。”道出此理。优秀的篆刻作品都是方圆互参,使章法或字法、结体平衡,有圆曲,有直行,或奇姿异态,意趣横生。汉印形方之内转角处多寓圆意或外圆内方之势,才使汉印浑朴又灵动。方圆结合而形成以拙为主的篆刻作品,以汉印中铸印居多。汉印中以巧为主的作品以殳篆或鸟虫篆居多,显得灵动,巧多于拙。
印章中直线显得稳健、雄强,有阳刚之美。圆弧有变化和动感,有阴柔之美。汉印多横平竖直的刚毅朴拙,甲骨文印多为直线,细而俊挺,其转弯处多折笔,得秀劲挺拨之趣。元明之后尤其是细朱文多为曲环之笔。不论哪类印章要以直为主都要避开板、硬、露,以曲为主都要避开弱、软、瘫。要在直线上体现强其骨,要于曲线处体现丰其韵。直则其拙,曲可其巧。冯承辉在《印学管见》有云:“竖画不难于直,难于似直而曲,似曲而直,此种妙法,唯汉印有之。”直曲结合不能过分,遵乎自然使之相合得体, 产生拙巧的意趣之美。明杨长倩在《印母》中有云:“或文原或径直,拗直作曲,……总名曰造,皆俗所惊。”还有线条粗壮者,易于拙厚,其力量为朴实、雄浑。线条的细小处要精致,因为它的作用是易于取巧,表现为秀丽、雅逸。在布局与刀法、笔法上要体现出来,一般白文多粗壮,朱文多精细。古玺大多是文细而边粗,特别是朱文私玺更为明显,封泥拓本也具有代表性,其边因泥封溢涨而得粗厚。一印之内,笔画之间,或一笔之内也有粗细精糙之变化,从而形成更为丰富的粗细、虚实的变化,增加拙巧对比的变化之美。其次在刀法的藏露上也要适当体现,藏者易拙, 露者易巧,藏能储蓄,使线条力感蕴存,有藏拙之说,得淳朴之美。露能尖利,使线条力感外盈,得峻利之美。两者表现各有不同,亦各有优劣。既藏中有露,露中寓藏,藏中有巧,露中含拙,相互表里,才能意韵无穷,增其作品艺术的感染力,追求“藏锋以内含韵味,露锋以外现精神”才是。再次用刀之法,有涩进而行之说,竭力而与之争,既有阴留用刀之意。正如韩天衡先生所云:“吾刀前行是有阻力的”。正合“欲行不行,如生涩之状”之说。故此法得朴拙厚重,使线条内含充实。相反“疾”行是有流利细劲之意,容易得巧,印面上行进多表现为冲行,它表现的是速度与形态。此法皖派常用,特别是邓石为、吴让之等,在他们的作品中有猛利和流畅之美,还寓刚健雄浑之姿。涩疾刀法在印面表现上要合而用之。用刀要有节制的前进,时迟时速,含蓄沉稳中而跃风神。沈尹默有云:“一味疾,一味涩,是不适当的,必须疾缓涩滑配合着使用才行。”徐上达有云:“然而巧成迟,拙成速,巧拙之窍,当在迅速之间”。深刻地阐述了此理。巧拙的运用也是一种渐进的过程,当在学习中不断领悟,由规矩入手,然后再求得变化,在学习中善于发现,匠心独运其内,任何对立的东西,都是辨证统一的,要掌握主次的表现手法,求自然,不雕琢。“艺术作为感性上的客观理念,自然界的生命才是美的”(黑格尔语)。
作者:李岳洋
特别声明:本文为艺术头条自媒体平台“艺术号”作者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观点。艺术头条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