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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潮“中国山水”里的现实焦虑
又是一个把传统样式生硬拼合起来闹剧?中国传统符号在当代艺术的积木盒里被无数次拆解又拼合,似乎这已经成为一个俗得老套却一直有人觉得屡试不爽的手段。
中国没有将风景画独立发展成派的传统,取而代之的“山水”成为古人描摹风景的艺术手段。西方绘画是唯物观之下在人文主义思想的光环中完成自身理想的嬗变,其文化架构承载的价值观是实现自身的扩张。而中国文化传统里唯心主义的存在哲学观则更讲求自身和外界的平衡共存,缺乏物质侵略性,反而是抽象化、精神化的意识在扩张。可惜的是前人创造的水墨赋彩高峰令后人难以翻越,纸绢上皴擦点染出的山水无法将其和现实中的景象形成西画里的纯色彩光影对应,却能让人用眼睛嗅到生动的雾气和草香。除此之外,精神为第一性中的国山水还被作者用作思想情怀的承载,动辄天高地远荡气回肠,动辄小酌神伤欲扬先抑,一张空白的平面上就这样酝酿出一幕更空灵的深邃,谓之为意境。
但是传统艺术形式一旦被当代艺术的暴力当作苍白的符号将其解构拼合,最终往往成为制造短暂新鲜感刺激视觉的俗物坯料。传统山水形象几乎照搬古人画作,树脂镀金属是现代雕塑的普通材料,韩潮的“中国山水”看上去似乎不过如此。无论看图像还是材料,乍看韩潮的“山水”并没有制造出一个崭新的视觉符号,反而显露着赤裸裸的拼合痕迹,这必然存在遭遇读者否定的嫌疑。
从唐代大小李将军的“山水之变”,到五代荆、关、董、巨引领中国山水走向成熟开始,传统山水画对精神和意境方面的关注逐渐延伸到技术层面的表现形式上,即在平面上如何运用材料工具的特性营造物象以追求“含道应物,澄怀味象”,可始终没有出现立体的艺术山水模仿体系(“模仿”是与运用真实材料改造的园林相区别),从这个角度来说韩潮延续了中国山水的美学理论体系,在当代艺术的概念里拓展了传统山水的表现空间。确实如此吗?相对于我本人觉得不尽然。
驻足于韩潮山水之前浮想古人山水情怀时,韩潮山水间透出一股对现代文明强烈的批判力量。这种批判的立场与中国山水的形式无关,中国山水在此仍然只是艺术表达的一个语言符号。因为韩潮没有对物象做任何逾越传统的改造,他甚至照搬古代名作,北宋范宽《谿山行旅图》中峻拔雄阔、壮丽浩莽的巨峰就原样复制到庭院之中任人把玩,这一点说明韩潮并非是从延续、发扬传统的动机出发。
中国山水在儒道思想的统治下,形成致力于自身与天道的融合。徜徉在中国山水“质有而趣灵”的景致与意境中,读者往往从大自然的生命属性去思考人的精神属性,并顺势进入绘画中对自然虔诚敬畏的潜语境里。中国山水代表的是目前生命的人在自然生命圈里共存的规则之中升华到精神性的一种存在方式。人与自然的和谐在农耕文明里得到一个稳定的体现,这表现在农耕文明里的人类在尊重自然即成生命规则的前提下求得自身种族的生存空间,农耕文明里的自然生态链循环依然维续着应有的平衡(劳动工具并未造成生态圈自身调节能力承受范围之外的破坏,以金属为代表的冷兵器在人类社会出现才构成对自然有限的威胁)。但是工业文明时代用势不可挡的铁蹄踏碎了农耕文明的宁静,接踵而来的第二次、第三次工业革命及频频涌现的高新技术让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和改造能力日益强大,以致人类逐渐遗弃了对自然的敬畏、崇拜与虔诚。
韩潮将山水面貌变成冰冷无情的金属,明亮的光芒背后是毫无生命的死寂。金属是制造机械、传输电流、建造摩天建筑的基本材料,以金属为首的人类工业文明,形成了当代文明形态以强硬扩张的态势去改造自然的特征。作为雕塑语言的金属在模仿出山水形态时具有了控诉生命形态异化的强大力量,从中读者可以读出韩潮个人对存在主义的理论架构。
生物圈里生老病死、两性繁殖、食物链构成整个种群数量相对平衡的状态,我称这为生物法则(部分病毒微生物未按照此规则存在,但未构成引起重视讨论的必要影响)。可是当我们生存所属的工业革命后,机械跟随人类欲望开始使用无限复制的规则,什么都可以通过机器无限复制,包括机器本身。这些活跃在生物界的机器没有生老病死,也没有类似食物链的规则来限制其数量和活动影响范围。机器改造了自然界物质的外在形状,此后化学更是任意更改了自然界物质的性质,在元素的基础上任意制造各种物质。科学与化学合谋把生命繁殖的生物法则彻底颠覆,翻出生命之外的另一个法则,我称之为元素法则。
无限复制、任意拼合、藐视生命、解构灵魂构成了这个机械文明时代耀眼的特征。寄生于无生命金属的人破坏了生物法则将元素法则带到生物的世界,并从此以自然生命圈的主人自居。机械(包括人造工具)延伸了人身体的先天缺陷,制造出杀灭凶猛生命的武器,制造出奔跑更快的汽车,制造出脱离地心引力的飞行器,制造出改变自然环境的空调暖气……这一切足以让让人类丧失对自然生命的虔诚而笑傲地球并有绝对的发言权肆无忌惮。这种虔诚的丧失已经降临人类身体本身,看看现代医学把人当机器可以将生物器官像机器零件一样拆卸重装,中医尊重自然建立起的阴阳五行生命医学理论开始显现出其不合时宜而被迫逐渐淡出文明舞台。更要命的是此时人类打着科学的旗号,以寻找生命秘密的幌子而开始分析基因结构的征程。基因技术已经开始在元素法则里解构生命,就像打着探寻美丽根源的借口把一朵花拆开看花朵为什么漂亮一样。如今电脑技术的运用又把对人思维的模仿带到机器世界里,连灵魂也在一点一点被机器占领并逐步取代,人类未来的生命轨迹到底是骄傲还是悲哀?生物界和谐稳定的生物法则还能延口残喘几个年头?
添着金属滴下的冰冷的光,看到金属在无情摧毁我们千万年建筑的农耕文明,我们不得不开始对工业文明的批判与反思。无论是纸、绢、帛还是毛、笔、墨(原料是木柴制的炭黑),古人绘制中国山水的材料都来自生物。人类意识形态从唯心主义生命观出发,必然走到对自然的虔诚和敬畏,表现出来的典型正式中国山水将人与自然关系的精神性升华。这是人作为一种生物与自然找到的理想生存方式,可是现在崩塌了,丧失了信仰和灵魂的人在一步步把自己变成无生命的物质,然后孤独地冷笑这个“愚昧无知”的星球。要怎么去论证人类高明还是大自然高明?在科学成为当今世上最大的迷信的时候,我们还要等待所谓科学家去那些被蒙蔽的双眼里为我们寻找被称作真理的科学答案。而一切的进行中,人类践踏着地球上的生命规则走向文明的巅峰,或许那时也是生命意义的灭亡。。因为人类快要忘了一个根本——我们是人,是生命。
通过对韩潮中国山水的解读(抑或算过度阐释),读者可以逐渐理解,韩潮所借用的更应该是中国山水背后所承载的美学形态和文史意义,然后将其植入当代艺术概念之中表达个人对当下现实的思考。韩潮的中国山水,在金银迷离的光色之后,更在讲述一个焦灼的现实和对其深深的担忧。此时再回忆古人隐于山间古木挥毫晾墨以叙胸中天人合一之大道情怀,仿佛一切成了比奔月更遥远简直永远遥不可及的梦想。
对金属的依赖已经导致当代人渐渐失去对金属质感的敏感和排斥,沉醉在山水意境中的观众是否能否从日常对金属工具功能的习惯性关注,传为对金属材质自身属性的哲学思考,这是在韩潮作品现场必然在发生着的一个检验。
作者:杜应红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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