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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朋:我的生活就是捕云


孤岛访谈

  这是一个悠久的话题了。一个人要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上呆一段时间,除了维持生活的东西之外,只准他带一本书、一张碟……这似乎是一个判断人的精神生活的最好通道。如果是你,你会带上些什么?我们以这种独特的视野窥探城市人的内心,探讨人的精神实质,以别人的思想,观照我们的追求。


人物简介

  胡月朋:艺术家,1966年生于辽宁锦州,1992年入住圆明园画家村,1996年到广州休养,2005年入住宋庄画家村,2007年任上上美术馆执行馆长。现住安徽黄山,以捕云、赠云、记云为乐,从2010年至今,胡月朋的黄山捕云,延续未断,成为黄山的一个现代传奇。


  这是一次偶然间的发现。朋友邀请我去汉源画廊参观一个当代艺术展,就在四面粉白的一个展厅里,看到了胡月朋的照片,陡然一惊。照片中的他,立于山峰,手持“法器”,环顾四方,苍茫而壮阔。那一刻,生生地被画面击中了。巧合的是,此人——胡月朋正迎面而来,瘦削的面庞,头发不羁,如刺张开,乱中泛着银色。展厅内人来人往,交谈却十分畅快。不久,遇到了艺术家杨重光先生,他说他被胡月朋迷住了。我当即抚掌:一老一少,口味如此相似。


  原以为就此完结。是夜,回家,辗转反侧,惊叹这样的一个人,如西西弗,推石上山。却又近在咫尺。一个想原原本本了解他的念头,如疯长的草芽。次日清晨,迅疾联系了尚未离开合肥的胡月朋。匆匆办了几件俗事,便到单位做了一点案头准备,而后,就在周日的下午,急急地,赶往一个叫青松咖啡馆的地方。


  这一聊,就是2个小时。

安徽商报、人文访谈

采访时间:2013年1月26日、27日 采访记者:张扬祁海群


胡月朋:我的生活就是捕云


  橙周刊(以下简称“橙”):在常人看来,云是虚无缥缈的,怎么能捕捉呢?怎么会想到去黄山捕云?

  胡月朋(以下简称“胡”)

  “捕云”的想法,始于2005年前后,我那时在北京,本想就近去泰山捕云,把它做成一个作品,像现成品之类,完了就在美术馆里陈列呈现。但前后思考了5年,觉得这还不够完整地表达我的意图,通过艺术行为去表达可能更贴切,更能体现个体生命对自然的感悟。另外,如果是捕云完了就做展示那样做我觉得有些功利,这不是在体验。所以我放弃了泰山,打开地图找山脉,找着找着,突然想到黄山云海。

我是从事当代艺术的,但一直有东方的情结。把虚幻不定的“云”装入气囊之中,将“云”物化,让“意境”变成具体,将浩瀚遥远变为近距离的触摸,产生如临其境的遐想。

  橙:什么时候到黄山的呢?第一次在黄山捕云,顺利吗?

  胡:第一次上黄山是2010年9月9日,上山之前做了很多准备,从北京买了汉服,还动手做了捕云的网,行头多,找了当地的一个向导。那天,计划(上午)9时前到达山顶,(凌晨)3点多开始登山,当时还下了蒙蒙雨,到山顶时,云特别漂亮,天公作美,仿佛冥冥中就是这样的。长这么大,第一次登这么高的山,一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也没信心,但“捕云”的创作欲望诱惑着我。

  橙:最终是9点前到山顶的?为什么选择“9”这个数字?

  胡:是的。历经四个多小时,翻过七道山岭,登上了黄山的始信峰。 “9”在中国文化里很特别,在黄山捕云是个艺术行为,需要借助一些仪式化手段。 9点钟,我们正式在山顶开始捕云,当时的一个感觉就是,凡事都要亲历而为才有感悟和升华。捕云开始后,我推翻了之前的很多设想,觉得让它成为一个作品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就是捕云。

  橙:捕云,说白了,就跟抓空气一样,你的黄山捕云,其实就是个过程,对不对?

  胡:(我的)《捕云记》就像老杨(注:杨重光,艺术家)所说的,是堂·吉诃德,但又不能划等号。跟西方人描述云,你得很具体化,得有数据。但对东方人而言,一说到云,都能意会。在东方人眼里,云是崇高的、美好的、富有浪漫气息的,被东方人赋予了很多哲学意义。

  到了黄山后,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围着黄山转圈儿,找最理想的角度。最后,在东黄山停了下来,落脚在一个叫文雅的村子里,一直住到现在。

  橙:在黄山一住就是3年,这期间,你对黄山的云有什么印象?

  胡: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观察云的变化,我记得在博客里写过,高天上的流云有时很轻,像一件巨大的白色面纱,温柔地覆盖着黄山群峰;有时,黄山的云汹涌澎湃,像熔浆不堪地壳的挤压,奔涌而出,黄山群峰呢,载沉载浮。

  黄山的云非常漂亮,有一次上山捕云,当时有一点冲动,往前走两步就进去了,但回头看了看他们(朋友)还是克制了。人有时被自然呼唤了,很强烈,想融入其中,成为美的一部分。

  橙:但不是所有的天气都如你的意,下雪天捕云,穿着汉服不是很冷吗?

  胡:各种天气都有。下雪捕云,穿着汉服肯定很冷,但我融入其中,感觉不到冷。古人在雪地里饮酒、赏梅,那种“情”会让人忘却身体上的不适,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情在引导,忘记疼痛,忘记冷暖,变得超然。以前的苦行者就是这样,别人以为苦,但他自己觉得是快乐的。

将黄山云邮到世界各地

  橙:你把云“捕”到后,装到气囊里,打算永久地存起来?

  胡:不是。一开始就计划“赠云”,与公众有互动,我把我的“意”通过“物”传播给他们,让他们有切身感受,能想象黄山云的万千变化。每次捕云,都小心翼翼地充入气囊,编号,签上名。

  橙:都赠给哪些人?他们都有什么反应?

  胡:有(艺术)圈内的朋友,有网友,通过邮寄,送到世界各地。大多数人收到后都非常兴奋,也有些人收到了之后自我神秘。

  橙:迄今为止寄了多少?

  胡:一共寄了326朵(云),原来设想送999朵,后来觉得俗了,自然而然吧。特别搞笑的是,寄云时,快递代办点的人要求开箱检查,我打开箱子,他们很奇怪,问是什么,我说是云,他们说这东西没重量,要按体积收费,150元一件,太贵了,我接受不了,因此换另外一家,他们按普通邮件收费,20块钱一件。寄到国外的,是按国际标准走邮政。

  橙:你在黄山捕云,当地人怎么看待,会不会觉得你是疯子?

  胡:他们觉得很奇怪。在这个唯利的时代,我的行为让他们无法理解。我隔四五天就寄一批云,寄云时需要买当地的茶叶纸箱,一开始他们以为我在卖茶叶,知道是(寄)云后,就问能卖多少钱,我说不要钱,他们不信,说如果真值钱,卖得好的话,一定要带他们一道上山捕云(大笑)。

  橙:他们现在可理解了?

  胡:还是不理解。他们给我取了个雅号:文雅第一大捞子(大傻子的意思)。当地村民对山水也是有情感的,也会坐在那儿看山水,有享受,但没有像我那样去进入。

想公开埋下32根纯金“法器”

  橙:据说,你现在用的捕云网是一位姓杨的朋友用纯金制造的,是这样吗?

  胡: 2012年,我开始做《捕云记》的衍生作品——《捕云者》陶瓷造像,这是英国一家画廊出资赞助的项目。装入气囊的云,包装后,不太适合进一步展现,于是我就想借鉴中国“金童玉女”的传统造型,制作一万件《捕云者》造像,希望这些造像能进入更多的普通家庭,人人都能“祥云在手”。

  橙:想法有改变了?他们资助了多少钱?

  胡:是的。他们打了2万元,但可能还不够。到景德镇做造像时,一位姓杨的山西朋友想参与进来,特意送来了32根纯金打造的法器,就是造像手握的捕云网,每尊造像配一根,和常见的勺子一样大小,但代价也非常高昂了。为什么说这样的捕网是法器呢?在中国古代文化里,很讲究五行,金是五行之一,比如造塔、立柱,会埋些铜钱等放到地基里,我设计了捕云网的样式,山西那位朋友专门请了金匠打造,还在上面刻了铭文:千足金、捕云者胡月朋、杨XX监制、2012。然后,他开车送到黄山来了。

  橙:好像你想把这32根捕云网和先前做的64尊捕云者造像,埋在黄山的各个山峰上,为什么这么做?

  胡:一开始计划是这样,但现在改变了,想到应该有更好的方式,我和朋友商量了,暂时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等有合适的机会,在当地某个奠基仪式上,将这些东西公开埋下去,这样可能更有意味。

  橙:你博客上那些捕云与生活的图片,是当地人拍的,还是请专业人士跟拍的?

  胡:有我们拍的,也有别人拍的。像我们穿着汉服在山上捕云,本身就让人感到奇怪,许多人经常拍我们,找我们合影,但我并不愿意这样,我只是将捕云当作生活而已。现在在黄山,每年都要接待五、六十人,而且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希望能和我一道捕云。

  橙:从你的博客上知道,你和女友郑云在黄山除了捕云,还喜欢拍照、钓鱼,等等。

  胡:钓鱼涉及杀生,已经不做了。自然给了我爱,我也要给自然以爱。我经常捡垃圾,呵护这里的环境。我还喜欢给附近的一些山取名字。

黄山“凤凰玉”

  橙:你还喜欢捡石头,其中一种石头被你称为“凤凰玉”。

  胡:对,我发现了黄山的一种天然玉石,将其命名为“凤凰玉”。我收集的凤凰玉,不同于现在炒得比较热的黄山玉。 2011年,当时在河里玩,无意中捡到一块玉石,一开始没在意,后来磨出来,发现有种海蓝色,外面还有金纹,跟其他玉种的色彩完全不一样,非常绚丽,第一感觉就像是马可波罗来到中国:金玉遍地。这种石头埋在一条玉脉里,找起来很麻烦,我才收集了几块。我对石头感兴趣,也是缘于《捕云记》。古人认为,云从石而出,将石头称为云根。我在山上捕云,在山下寻找云根,感觉是一个关联的过程。

  橙:能说说你的女友郑云吗?怎么认识的?

  胡:郑云出生在香港,曾一度在汇丰银行和中国银行工作,并喜欢旅游,曾游历过30多个国家。她30多岁时突然心血来潮学油画,结果考到了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来北京发展,我和她是在宋庄认识的。 《捕云记》创作出来后,还有很多网友问是不是郑云给了我“赠云”的灵感,其实不是,但也可能是天意。

应该宽容“青年现象”

  橙:你先是在圆明园,后来到宋庄呆过,当时很自由吗?

  胡:我是圆明园画家村的第一批画家,九六年因为风湿病,到广州休养了9年,病养好了,就到宋庄了,做过宋庄画家村的主编,组建了一个“死磕派”艺术团体,从事一些青年艺术活动的促进工作。

  橙:宋庄的那批艺术家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不太循规蹈矩,有些叛逆,你是这样吗?

  胡:那是一种“青年现象”,每个人都有青年时代,都会有愤怒、粗糙的时候,这就是青春的激情,到老了想青春也青春不了。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会发生“青年现象”,社会应该给予宽容。

  橙:你到了黄山后,有宋庄的艺术家闻讯而来,他们当中有留在黄山的吗?

  胡:艺术有个独立性的问题,他们来看过我,但没有参与进来。

完全融入乡村生活

  橙:你在黄山捕云,靠什么来维持生活呢?

  胡:前期靠朋友和家庭支持,现在卖了一些作品,像《捕云者》的陶瓷雕塑。我的生活消费不高,每个月500元就差不多了,自己做饭,村民还经常送肉、米、蔬菜给我,送一块肉我一个月都吃不完,菜可以随便我去地里采,他们非常好,让我恋恋不舍,我也完全进入了乡村日常生活,见人打招呼,每天开心的样子,一脸笑容,没有冷漠。我有时间会帮当地人干农活,他们的红白喜事我都会随份子。

  橙:听说你还想出一本书,叫《云谱》,现在开始写了吗?

  胡:已经开始了。我想用类似西方的系谱或者中国的族谱来写,我查了很多资料,描写云的文章很多,但我写的这本书,应该是中国第一部关于云的命名、分类、形态结构,以及典故的谱系类著作。

  橙:会一直住在黄山吗?

  胡:在宋庄时,晚上出门,眼睛被尘土、烟雾迷得睁不开,只好回到房间。但在黄山,很放松,夜不闭户,打开窗子睡觉,非常宁静。如果有条件的话,想在黄山长久地安家,在这里生儿育女,直至终老。到时候立一碑,上书:月朋捕云终老于此。

带着“自己”上孤岛

  橙:孤岛访谈有个经典问题:如果你一个人上孤岛,只准带一本书、一张碟,会带什么?

  胡:不想带书和碟子。我自己就是书,就是一张碟。

  橙:如果非要带呢?

  胡:知识学到了就记在心上好了,没必要抱着本书,再说现在基本上看书很少。以前读过很多书,西方哲学通读了,各种流派。

  橙:如果从中选一位哲学家,会是谁?

  胡:现在(我)这种状态接近于尼采。他疯掉了以后抱着一匹老马在哭,那是种生命和生命之间的悲悯,那段故事就够了。

  橙:除了哲学呢?

  胡: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都很好。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现在读起来仍然震撼。

  橙:碟子呢?

  胡:我是个偏娱乐的人,愿意带一个喜剧类的。我原来搞过乐队,摇滚的,那时迷恋重金属。但我现在喜欢乡谣和灵歌,鲍勃迪伦那种乡谣,轻唱、悠扬一类的,口味变清淡了。

作者:胡月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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