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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美的毕业展即将接近尾声,人工智能与艺术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创作趋势。我们特别找到蔡宇潇——艺术家,同时也是今年国美开放媒体系毕业班工作的指导教师之一,邀请他来谈谈人工智能对他的教学以及艺术创作意味着什么。
人工智能:The Power(lessness) to Believe
文:蔡宇潇
关于人工智能,我时常想到一段反复出现在前卫摇滚乐队King Crimson最后的录音室专辑《The Power to Believe》的短诗(ChatGPT译):
她带我穿越冷漠的日子
She carries me through days of apathy
她守护着我
She watches over me
可以这么说,她拯救了我的生命
She saved my life, in a manner of speaking
当她让我重新拥有信仰的力量
When she gave me back the power to believe
《The Power to Believe》封面,艺术家:P. J. Crook
它以Vocoder般的效果被唱出,配合由P. J. Crook 创作的作品封面——如此阴郁不安,如此██弥赛亚主义与奇点主义。P. J. Crook的画作中的角色之间通常不是固定的关系,拯救者同时也可以是被拯救者,救世主同时也可以是灭世者——与人工智能给我的感觉一样,它同时带来对信仰的「力量」与「无力」。
因此,扩写一下该专辑的标题,就能精确表达今天的人工智能给我的感觉了:
相信的(无)能
The Power(lessness) to Believe
记得OpenAI最早宣传Sora的时候,大家陷入「真实恐慌」;而今,面对更强大的Google Veo 3,人们麻木并互相分享关于「被AI生成的人类控诉自己被AI生成」的后设式B站短视频,在不真实中振荡。今天的AI使用者,在「相信的能」和「相信的无能」间来回摇摆。
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这里的「能」又多了另外一层意思,即日本能剧的「能」(Noh),它有一个意思是艺术技能,指向一种比较传统的艺术习得路径:经过相应的艺术技能训练从而精通一门艺术形式。
这种路径也存在于我所在的跨媒体艺术学院的教学体系:本科教学中最先开始的是二年级关于媒介史和媒介本身的训练,包括但不限于录像、装置、摄影以及数字技术等;最为关键的三年级则更多专注在创作本身,这是很经典的从「掌握技艺」至「发挥创造」的脉络。它是生效的,毕竟艺术大多是从人和工具(媒材/媒介)的关系展开的。
很显然,AI具有打破这一切的潜力,在它能够以自己的体系轻易地制造图像、文字和音乐的时候,艺术学院的学生只需要掌握的是调动这些媒介的方法(电影镜头的使用法则)而不是实践的技艺(如何使用摄影机)。
有人可能会问,如果不掌握媒介的基本原理,如何介入AI生产的过程?我觉得这取决于我们如何认识AI的代理性以及对媒介文化的颠覆性,它只是原来计算机艺术(从控制论艺术开始)中计算机代理的升级版?还是完全不同的代理模式?至少在生成三维影片这件事上,对于纯粹的影像生成式AI工具来说,掌握Blender和Unreal Engine的意义已经不大(而在传统的路径中它们极其重要),它远远不如对影像的底层认知来得有用。
因此,如何在今天保持教学的平衡是一个难点。开放媒体系的教学中涉及很多AI艺术的创作工具和方法,而作为教师我心里认为,学生学习某个工具可能意味着对另一传统工具的背离。当然,假装AI不存在则是对现在式的背离。
在教学中,我们提倡「用AI反思AI」,对那些可能突破当下AI创作范式(包括但不限于:纯粹的AIGC影像〔艺术家和大众几乎无差别且易被淘汰〕、运用AI在各种媒介创作流程中〔加快效率实则和AI特性无关且易被淘汰〕、关于AI叙事的影片等)给予鼓励。
本学期,我们系的核心课程「人工智能艺术」(授课导师武子杨、蒙胜宇)产出了几件颇具代表性的作品。三年级学生陈鹏帆、金哲新、宋天悦、王欣月创作的《走马灯》是一个实时演算的数据库空间,AI能够根据用户上传的图像进行生死观分析;阚梓菡、李姝霖创作的《R.I.Pixels》从AI模型扩散记忆的逻辑概念出发,让AI对用户手机内的废图像进行殡葬仪式并书写墓志铭;赵梓霖的《规则与反抗的双人舞》则通过制造两种AI(审核AI与反审核AI)的对抗,利用AI来讨论AI本身的审核机制。用AI来反问、反思、反抗计算机、智能手机内的图像文件或审核机制下的AIGC是这几件作品的共性,它们都指向对工具及其文化本身的重新思考,这是我们系教学的一大理念。
陈鹏帆、金哲新、宋天悦、王欣月,《走马灯》,动态交互网页,2025
阚梓菡、李姝霖,《R.I.Pixels》,动态交互网页,2025
赵梓霖,《规则与反抗的双人舞》,基于交互系统的表演、AI生成图像,2025
在今年开放媒体系毕业展「风水引擎」中,毕业生王芃尝试将AI大语言模型骇入视频游戏《黑客帝国觉醒》中的游戏角色,该角色被AI工具控制/夺舍且能与观众展开对话。这就是一件企图突破一般范式的作品,它不是简单的人工智能对话机器人而已(尽管乍看是这样),它是一件Hack Art——媒体艺术的经典路径。但此类致敬艺术经典方法进行创作的案例在某种程度上跃过了和AI的正面碰撞,它无法适用于所有教学场景。
「风水引擎」,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开放媒体系毕业展,2025
王芃,《唔常 IV・数字海贼》,AI骇客程序,2025
哈伦・法罗基(Harun Farocki)去世前有一个相当重要的讲座《Computer Animation Rules》,它整理了法罗基对于视频游戏颠覆自电影以来的影像语言的一系列看法。其中,法罗基有一核心观点是视频游戏所带来的镜头使用和观看方式是统治级的,它让「蒙太奇」示弱。我觉得这很好地补充了AI能够如何对传统路径进行取代,因为它不是简单的代理,而是对媒介文化的颠覆。作为一位以数字三维技术为主要工具的创作者,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影像在「电影-视频游戏-AI」中的结构性变化,要知道,在Unreal Engine这样的工具中进行编辑时,创作者是在无缝且连续的虚拟世界中漫游的;而在生成式AI工具中,创作者又似乎回到了蒙太奇逻辑。
最后举两个让我感到很震撼的场景,一是近年自由画板式的AI工具(如Flowith),它以树状多线程的方式让多个AI模型同时为你服务;二是我在AI音乐生成平台Suno上看到的主页,里面有「为你推荐」、「热门音乐」等区块,和我在任何流媒体音乐软件上看到的一样。
AI音乐生成工具Suno 主页
以上,我扩写原标题作为结束:
相信的(无)能(power/Noh)
The Power(lessness) to Believe
关于蔡宇潇
蔡宇潇(Rhett Tsai)是一位中国艺术家,专注于沉浸式技术、影像、实验性视频游戏的叙事实践。他的作品常从技术社会和文化身份的角度出发,用当代数字工具构建替代性历史,探讨多重历史叙事下的异乡感、含糊身份以及个体困境。2023年,他赢得英国流明艺术科技奖(the Lumen Prize)的「華艺数奖」并获得美国独立游戏节(Independent Games Festival)的最终提名。
蔡宇潇的作品曾在威尼斯军械库(意大利)、中国美术馆(中国)、莫斯康展览中心(美国)、Annka Kultys Gallery(英国)、澳门艺术博物馆(中国)、上海展览中心(中国)、芝加哥艺术部门(美国)、Sónar 电子艺术节(西班牙)、CURRENTS 圣达菲国际新媒体艺术节(美国)、跨媒体艺术节(中国)、米兰引擎电影节(意大利)、ECRÃ 艺术节(巴西)、Utopian Dystopia 艺术节(印度)、科特赖克设计周(比利时)展出。他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开放媒体系,居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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