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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西方的油画,自从作为异质文化的艺术媒介和绘画样式传入中国之后,如何形成中国本土化的语言体系,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和超越,建构起中国油画的文化语言和价值标准,一直是中国油画家努力探索的重要课题。而在西方的油画中植入中国传统美学独具民族特色的“意象”审美内涵,将画家主体心灵对客观世界的投射并且与之遇合的结果加以表达,将“意”和“象”和谐融合,已被实践证明是一种能够充分体现中国艺术精神的油画表现形式。这种“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的意象特质,正是贝家骧的油画作品所传递出的审美意蕴。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说:“在语言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混乱模糊的。”对绘画同样如此。没有完备、独特的绘画语言,任何图式和形象都是不清晰的。贝家骧的油画创作,面对变幻无常的世界,从内心感觉出发,追求对于物象的的真实体验,在他极具个性的浪漫主义的风格语言中,蕴藉着他所追寻的意象审美踪迹。
贝家骧以“老上海”为母题的“记忆”系列作品,是他在上海的长期生活中不断接触、不断感受、不断为之激动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并深化的高度凝缩了的形象。他任情恣意地让思绪游走于老上海的街道巷陌之中,寻找足以表达内心真实感受的形象,这些形象不仅是感知、记忆的结果,而且是经过他个人的思维加工和抉择取舍的结晶,打上了他自己的浪漫色彩和情感烙印。他新近完成的《大外滩》,是继《大马路》之后的又一幅描绘老上海力作。画面上展现的外滩,是人们熟悉的视角,却透出别样的意蕴和气息。这不是一个定格的场景,而是一个时代的空间,注入历史的观照,引发人们的想象,去唤醒记忆,跨越时空,寻觅在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传奇和故事。这是他出自内心的视觉方式所理解的大上海,是他对外滩一种存在方式的摹写。这种存在方式,既有历史的积淀,时间的接续,又有精神的蕴藏,更经过他心灵的过滤和提炼,尝试接近和发现存在于他心中的真实,从而赋予作品以接近物象本真的蕴藉,弥散着生命精神的张力。“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贝家骧笔下的那个外滩,不是单纯客观世界的再现,也不是单纯主观世界的表现,而是客观世界和心灵世界的有机结合,体现了“物我融一”的情志,“意”“象”的相互融合,是将“意”和“象”的本质认识和主观感受的完美结合,从而使作品达到主观和客观完美结合的境界。
综观贝家骧的整个“记忆”系列作品,不难发现,这种“寻象以观意”“立象以尽意”的审美内涵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当他描绘老上海那些靓丽的旗袍女子时,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她们置于现实的场景之外,没有具体可以指称的时空,但是人们却从这样虚实相间的梦幻空间中,感受到老上海情趣盎然、温婉优雅的历史韵味,获得一种细微敏锐的诗意和心境。在这些作品里,他更多的运用色彩来实现对于意象内涵的表述。他对于色彩有着天生的敏感,更擅长用油画语言来驾驭调动色彩,将他的每件作品都构建为一次色彩的狂欢,造就画面的绮丽和梦幻。他通过色彩的幻觉,光的跳跃,结构的运动,形体的变化,在看似无序之中见到有序,见到深潜在画面之中的人物优美韵致和心灵颤动,感受到清新隽永的诗意和意象的审美精髓。贝家骧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他的本意并非只是纠缠于流光溢彩的时尚观念之中,而是致力于让画面散发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梦幻般的境界,这正是意象审美所追求的高妙深邃的“混乱的明晰认识”,一种不可言喻的“意会性”和“模糊性”。用庄子的话来说,它是“象罔”,是一个即有即无、非有非无、不皦不昧、幻化生成的境界。面对这样的画面,人们便能通过那些朴朔迷离的形象与自己具体的生命体验相契合,进入变幻无穷、意蕴幽深的艺术堂奥。
贝家骧的油画创作,无不从内心的感觉出发,去寻找符合自身艺术气质和浪漫个性的题材,而从不刻意为之,勉强自己。他对画马情有独钟。他在澳洲寓所附近有一个马场,多年来,他总会长时间在那里倾心专注马的各种姿态,熟悉马的性情。他笔下的马,在主体精神与想象能力上展现出一种被感觉的、在精神层面上的真实。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从审美意象入手,同时吸收了当代视觉经验,呈现出他内心所感受的另一种真实。他的奔马,笔触凌厉粗放,构成饱满单纯,对马的形象只强调外轮廓的勾勒,而对细节不作细致的刻画。他所要突出表现的,是对奔马普遍性的本质表现,是驰骋奔腾中的马匹所蕴藉的精神,是画出他在内心深处所理解的马的神韵。他在动笔之先,早已有无数的马在他胸中奔腾,而在画面上呈现的那些蹄下生风的马群,已成为蕴藉他的生命状态和浪漫情怀的一种象征和符号。在他的近作中,画面上的马已脱去了辔头鞍鞯,也没有了骑手紧勒缰绳挥鞭驾御,而任由它恣肆纵情,四蹄矫健,飞奔如风。画面因此而显得更为纯粹,意境也更得以提升,令人仿佛感受到辛弃疾词中所云“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沙场秋点兵”的情景和气势。从他创作的奔马作品,让人联想起郑板桥从“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的创作过程,印证了客观世界如何在画家的审美感知作用下达到主客互渗、情景交融的“意象”,说明了画家作画,“意象”先要在胸中酝酿成熟,方能一气呵成。清人方薰将此概括为“意象经营”。他在《山静居画论》中说:“笔墨之妙,画者意中之妙也,故古人作画,意在笔先。”“画者意象经营,先具胸中丘壑,落笔自然神速。”此之谓也。
在贝家骧的油画作品中,意象已经成为他的一种艺术品格。他讲究审美形式和画面构成的韵律和平衡,色彩营造的绮丽意境,这同样也是一种艺术品格,展示出他油画语言的华美和优雅。这其实与他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海派油画家的身份认同不无关系。事实上,江南地区的人文环境、审美情趣、修养气息等诸多因素,为意象油画提供了十分适宜的土壤和气候,使江南地区的油画家得天独厚地较易进入“意象”的审美情境。贝家骧在作品中那种既讲究画面构成节奏舒展的韵致,也追求色彩语汇绮丽明快的审美内涵,在作品中营造出一种瑰丽而不浮艳、巧构而不造作、丰富而不芜杂,别具一格的赏心悦目的视觉效果和浪漫主义的情调;那种对形象的把握和驾驭上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似与不似之间的形象把握,正是江南文化和海派艺术精神的体现,也是中国意象美学中那种“得之于象外”和不可言诠的“无象之象”神韵之所在。以“意”作为主体精神活动的东方式的“写意性”,与张扬个性和宣泄情感的西方式的“表现主义”,在贝家骧的油画作品中邂逅,一起融汇糅合在他的语言形式之中,得到了和谐的呈现,从中足以证明,东西方艺术不仅在本质性的艺术精神上有着共通之处,而且在由情感决定形式的因子中,同样可以暗合相融。他的油画艺术,显示了当代中国油画在绘画语言上对于中国本土文化性的可贵探索。像他这样自如而深入地在色彩语言和画面境界上表达出中国传统艺术中意象审美的旨趣,在当下的油画家中是不多见的。
透过贝家骧的油画作品,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海派油画大师吴大羽等前辈把中国文化意蕴融入西方绘画语言的流风余韵。吴大羽先生“美的出现在形象和心象之间”的审美主旨,“余亦存余梦,飞光嚼彩韵”的艺术追求,正由贝家骧薪火相传,把中国文化气脉与油画色彩语言糅合一体的优良传统,在当代文化语境中得以传承和发展。朱光潜在《论美》一书中说:“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而艺术就是“根据现实世界而铸成另一个超现实的意象世界。”由此返观贝家骧的油画作品可以看到,他不仅是在绘画语言和技法上的创新求变,更是在文化意义和审美内涵上的深入探索,在吸取传统意象审美精髓中寻求更加多元艺术形态中的自主择取;是主动切入当代文化语境,融入当代审美精神的物化呈现。由此构建起属于他自己的意象油画语言体系,也为海派油画的发展开拓出一片新的发展空间。
作者:龚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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